□王立兰
使用茶树粉、豆渣和烫面水洗碗已行之有年,这些天然圣品去油腻的效果惊人,也教人放心,手指走过盘面有一种迥异于洗洁剂的质朴感。但是,思绪混乱、没有心情洗碗的时候、病恹恹的时候,就好似一切都情有可原了,拿起站在水槽边瞪着一只狡黠透明澄黄大眼的洗碗精。全是泡沫作祟,轻柔而雪白的泡沫赏心悦目,哪是泥土般的茶树粉可以比拟,它驾驭一切,让人感觉事情很容易解决,瞬间化为泡沫。
洗碗精只消一两滴在菜瓜布上搓揉,如梦幻泡沫迅速蔓延,疲劳无趣的手指、待洗心革面的碗盘,乃至杂沓的洗碗槽,皆因这轻盈的小东西的滋润而流畅地融为一体。在它如魔术师那块黑布的掩盖下,丑陋的油污一下子就不见了,变出一张洁白如新的脸。
相同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沐浴和清洁用品上,越是环保成分越是平静无波,手指头在脸上滑了老半天,滑不出一点乳霜泡泡,滑不出一个接一个细腻的圆圈,镜中人仍是一张蜡黄干涩的脸,不免隐隐想念香滑柔珠传导在肌肤上的愉悦感,泡沫的光彩仿佛皮肤的光彩。
这巧言令色的媒介,我们不知不觉养成了对它的迷信和依赖,必须借由数不尽的泡沫才能深入发丛贴近毛细孔带走脏污。何况其他沉闷费力的清洁环境的工作,更不可没有帮助溶解污垢的泡沫,将泡沫冲洗干净也象征着工作完成,有始有终。泡沫被拦阻在浴室的流水孔像一朵洁白的茶花,在乡间才可能看见淘尽泡沫的流水像一条小河,一流就是好几十公尺,走在前头摇摇晃晃如一只白鹅的是一坨泡沫。
从前有句广告词,“女性主义就是败在爱情和服装上面”,现在我觉得女性环保就是败在泡沫上面,泡沫的质地和爱情和服装有微妙的共通点。它虚荣它华丽有如精美的白蕾丝,无与伦比的彩虹,没有奶泡的咖啡没有浪花的海浪,显得平淡无奇,少了激情,不生不灭,没有进度没有故事。
可隐藏、可堆砌、可解放,毫无重量,不可收藏,搓之即来冲之即去……泡沫的吸引力是感性的;泡沫的害处则都是理性的。当然,深受它的温柔所吸引的绝不只女性。泡沫为沉重的人们幻生出一双雪白的翅膀,很多时候他们还会继续泡沫用事,似乎是为了精神上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