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王光权 67岁 栖霞区 退休教师
今年是牛年,家里来的客人都纷纷要我展示一幅收藏已久的“牛图”,说好沾沾我的“牛气”。这样的要求,我来者不拒;可要是有人想让我割爱,那可万万不行。为了这,常常有人觉得我不通情理,不可理喻。他们哪里知道,在这幅画的背后,有着一段怎样的往事。对我而言,它不仅仅是个艺术品。
在美术馆,我带着干粮一呆就是一天
1942年,我出生在八卦洲。因父亲喜爱读书,在他的影响下,我从小就迷上了书法。毕业后我进入一家小学教书,薪水不高。上有两位老人要赡养,下有两个子女要哺育,我的生活压力颇大。这时,钻研书画便成了我减压的手段。为了不错过观摩名家作品的机会,我成了各个免费书画展的“常客”。
虽说名家的手笔于我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但每当走进展厅,静静品味它们时,心情又总会格外舒畅。说起来,上天待我真不薄。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贵人”出现了。
那是在1987年,我从报上得知,江苏美术馆要办美术展,展览上的字画还将特价出售。“特价?”我不禁猜想,说不定能碰到心仪而价廉的好东西呢!
展览9点开场,我8点半就到了,随身还带着水和干粮。说起来,这是我的老习惯了。以前为了能尽量多看点东西,我常常一呆就是一整天,不到关门都不舍得离开。中午的时候,我习惯掏出两块学校食堂做的干面包,就着白开水充饥。
那天的展览,主角分别是书法家桑作楷和画家曹凤池。但当时我只知道前者,对后者一无所知。展览大厅里安排有两处书桌,两位专家各占一处,进行现场表演。全场的书画价格都不算高:书法一幅80块,国画一幅900块,这还是打了五折的。可就算如此,我还是什么都买不起。
在曹先生的桌前,围观的人群不时啧啧称赞。我便好奇地挤了进去,这才发现,这位画家,似乎非常擅长写意。你看,只是那么寥寥几笔,一头传神的牛就跃然纸上。这样好的画,要是能收藏那么一幅,该多好啊!不一会儿,耳边就传来消息,说哪幅画又被人买去了。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少,我只能怀着羡慕甚至还有点酸溜溜的心情,看着别人兴高采烈地满载而归。
素不相识的画家送给我一幅画
到了下午4点多,展览接近尾声。我照例走得最晚。当我走到美术馆大门口时,与曹先生不期而遇。他竟主动上前跟我打招呼,态度非常和蔼:“你怎么没买我的画呢?难道是不喜欢?”“啊不!当然喜欢!”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他,自己在小学教书,囊中羞涩。让我意外和感动的是,他竟随即提出,要送我一幅画。“我这边正好还剩3幅,你挑个喜欢的吧。”
“这么贵的画,他要送我?”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算起来,自己当时去过的画展也有数十场,见过的画家也不在少数,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啊!他免费送画给我这样一个两袖清风的教书匠,图什么呢?更何况我与他素不相识,怎么好意思接受这样的礼物!我赶紧谢绝。
见我不肯接受,曹先生便给我讲了一个“唐伯虎赠画”的故事。“唐伯虎出名很早,举国上下都非常喜欢他的画。有的权贵故意仗着权势让他去作画,但他丝毫都不理会,却常常走到民间,作画赠给那些贫苦的老百姓。”这时,他语重心长地说道,“画家赠画与人,这自古就有,你就不妨让我学回古人吧。”看着他恳切的神情,我同意了。
当画卷徐徐摊开,我眼前一亮,这3幅中居然有《牧歌》!其实,早在展览时,我就一眼喜欢上了它:你瞧,画卷上一头牛儿正回转着头来,望向小牧童。似乎是两人干完了一天的活儿,正颇有默契地打算一起回家。想到这一幕,老家的耕牛和黝黑的泥土似乎朝我扑面而来。我激动地说,“就要这幅。”
这时曹先生才告诉我,在当天作画的时候,他早就注意到我了。我这才不好意思地回想起来,一看就是一天,还光看不买,这样的人,怕是只有我一个吧。道别前,曹先生还给我留了名片,说有事可以常联系。
回到家,我赶紧把画精心收藏在书橱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对我来说,该是多大的鼓励啊!也正是这样,此后我对书画艺术品的兴趣越来越浓厚。
直到2年后,我才无意从杂志上得知,原来曹先生并不是一般的画家,在国际上颇有知名度,而画牛正是他的专长。朋友们得知后都来恭喜我,说我可算是无意中捡了个宝。有懂行情的朋友告诉我,《牧歌》用笔简练、传神,要是拿到市场上去卖,一万块都不止。我摇摇头说,“不管它值多少,我都不会卖。”
我谢绝了欲出高价收购的人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儿女长大,生活宽裕起来,我的藏品也日渐增加。同时,凭着几十年的笔耕不辍,我还常在展览上做一些现场书法表演。念及到曹先生当年的义举,每次有人索字我都来者不拒。一次,有位从北京赶来的教授看中了我的一幅书法,当场掏出数张百元钞票要购买。我告诉他,我的字可不收钱,看得上的可以直接带走。他奇怪地问,“我们素不相识,干吗送我呢?”这样的话,曾经我也说过啊!想到这儿,我只是含笑不语。
有个朋友带人来参观。一中年男子,一进门便询问,“听说您收藏有一幅好牛画,不知能否割爱?”我颇为吃惊,明白此人是专程为《牧歌》而来。为了断绝他的念头,我当即告诉他,“这是别人送的礼物,我不会卖的,请回吧。”对方似乎早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紧不慢地表示,价钱好商量。我更着急了,“谢谢你的好意,但就算你出十万块我也不卖!”对方这才作罢。此后,也有人前来求画,都被我婉拒。我也曾想过找曹先生致谢,可惜在一次搬家途中,我不慎遗失了他的名片。
今年正好是牛年,过年的时候,我特意把这珍藏的画取出来,给亲友们欣赏。有朋友打趣说,“这画在牛年真算得上是大吉大利,也不知涨到多少了?不如去打听看看。”我哈哈一笑,“没这个必要,它在我心里,永远是无价宝。”
快报记者 沈晓伟 整理
快报记者 泱波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