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放牛
前几天深夜,我在沙发上醒来,一看手机上有七八条未接来电,号码是故乡淮安的,于是回拨过去。电话那边传来陈静的声音,你后天有空么,高尚梅生日,请你去重游白马湖。我一听,睡意立刻全体后空翻离开客厅,有的还凌空跃起,打了几个漂亮的水花。白马湖,二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扑面而来。一帮年轻的诗人,月光,湖水,渔船,晚风一吹便频频弯腰的芦苇林,还有失手跌落在湖中的手电筒,光线在湖底撕扯开一小片夜晚,在水草中美不胜收映照出一个时代精致的侧面。
二十年前的那个时代,我们就是现在的80后。请允许我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把自己逼回青春。王蒙先生认为许多80后的写作是“躲避历史,没有昨天”。其实在王蒙先生《青春万岁》的岁月里,应该和现在的80后处在同一个年龄段,那时候《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其中同样也没有历史和昨天,有的只是那个时代的关键词。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特殊的符号,但是我能明白王蒙先生的担忧,他并不是完全否定80后的写作,只是媒体和争辩双方激化了各自的立场。
我很怀疑历史对于写作究竟有何深明大义。一直以来,我们都把写作往高了推,高到山巅高到白云深处,认为文学作品就应承载某种意义,否则就成无病呻吟。这是一个误区。文学这驾马车,载道也好,载粪也罢,前途与庄稼各取所需。如果我对着枯萎的白海棠吐几口鲜血,望着猎猎的酒旗饮几杯烟尘,或者绕着发黄的深宅大院策马扬鞭,作品里有了历史的倒影、昨天的情感与呼吸,我就是主流作家了吗?
历史有时候只是文学作品里的一件文化假领。作品与历史,应该是一种邂逅,而不是刻意相逢。如果非要让历史在文学作品里撒泼打滚,从历史到现代,一个屁也要夹出上下集,不知会弄出什么味儿来。在80后作家的生活左侧,本来就放着咖啡和可乐,他们端起来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再倒进作品里让大家品尝,似乎更接近他们所熟悉的生活,仅此而已。子非80后,焉知80后之乐?
文坛看来虽无恙,但难洗垢辱与蒙羞。其实,我更相信这是王蒙先生对文坛的一次检讨与卖乖。他曾因力荐郭敬明加入作协,遭到文坛的一致讨伐,矛头直指小郭抄袭事件,估计这事一直令王蒙先生羞惭。王蒙羞先生这才暗讽小郭,用“躲避历史,没有昨天”的批评口吻,来向主流文坛卖一次乖。2008年7月一个夏天的午后,我们几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女,聚集在故乡淮安,轻声朗诵二十年前那些欢乐与忧伤的诗句。轻歌收,艳舞歇,一切靡靡之乐至此已无立锥之地,而白马湖却不再有二十年前的涟漪。这就像马屁上虽然没有指纹,扬鞭的人却已经轻轻拍过。
都市放牛:现居南京。先后在数十家媒体开设专栏,独创菜刀门文学流派,行文活色生香,倡导阅读快感。现为郭氏私房菜执行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