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自去年10月至今年6月，在大半年的时间内多次反复的“虎照事件”吸引了整个中国的注意力，原本并不复杂的虎照真伪，在各种利益纠葛中，却成了一个尴尬的天问。昨天，陕西省政府终于给了“虎照事件”一个确切的结论：虎照为假、周老虎被捕、陕西省林业厅两位副厅长被免职。这是一个符合公共期待的结论，但这个结论却远远不是终点，一张假虎照，留下了一地真鸡毛。

　　假虎出水 真相的一场惨胜

　　历时八个月的一个“伪事件”，叠嶂起伏、高潮不断，一旦落幕，不知道公众收获的是胜利的喜悦，还是落寞的惆怅，是一地鸡毛般杂乱的心绪，抑或是无奈的一声叹息？

　　在我看来，“华南虎照事件”，没有真正的赢家。

　　对于拿脑袋相赌的人来说，原本总有一个脑袋不应该存在了。但我们就把这个当作一个游戏吧，本来诚信对某些人来说，就是一个获得利益的道具，因此，相信公众不会对诚信破产的周正龙们较真的。一个小小的周正龙，根本不足以担当举国的关注。朱巨龙、关克们，以及与之沆瀣一气的挺虎派（不包括不明真相者），用一个弥天大谎，给中国人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有时候，一个简单的事实，需要用很大的努力才能获得。在这场他们设置的赌局中，在各方的穷追不舍中，他们终于输了个精光。相比较持续时间如此之长，国人投注的关注如此之多，政府信誉的损失如此之大，拿掉他们的乌纱又算得了什么？

　　国家林业局、陕西林业厅，当然也不是赢家，尽管最后他们也付出了努力，在舆论的推动下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并也进行了一系列的危机公关，但由于迟滞所带来的被动，由于一直在风口浪尖闪烁其辞、左推右诿，公信力已经大打折扣，并且这种公信力的破损已经污染和蔓延到了其他政府机构，这种无法估量的损失，朱巨龙们无论如何是无法买单的。因此，国家林业局、陕西林业厅也不是赢家。

　　对于一直以各种方法、持续关注并穷追不舍的公众来说，尽管几经灰心、郁闷、无奈，终于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们是赢家吗？不是！政府部门不理不睬，“华南虎”这个谜，不就是永远解不开吗？“华南虎”牵扯了这么多的精力，正像有人所说，这么多的精力持续关注一件本来不起眼的小事，成本太高、收益太小，经过一场血拼，最后获得的甚至都不是惨胜。所以，公众也不是赢家。

　　那么对媒体呢？媒体不知疲倦地报道，包括网络媒体“不离不弃”地坚持，获得了无数的眼球，甚至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发行量、收视率和点击率，但打倒了这样一个死老虎，媒体又能有多少成就感，那些更值得关注的、更值得深挖的谜团，不是依然在远处冷笑吗？从这个角度来说，媒体也不是赢家。

　　是的，除了周正龙、朱巨龙们是实实在在的输家之外，我们都不是赢家。散了，累了。当“华南虎照”画一个句号的时候，我们就像看一出闹剧，散场之后，没有喜悦，没有快乐，没有欢呼，甚至也没有欣慰，只是没有输掉而已。那些愤怒的、郁闷的、不解的、失望的日日夜夜，我们本应该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可以关注更多的值得关注的事情，都让华南虎照给搅了。那些无端挑起的激情，似乎托付和承载了许多“追求真相”的神圣和责任。现在，闹剧已经落幕，就像魔术师的谜底泄露了之后，“不过如此”而已，我们的生活回复到原路，那么，我们追求真相的目光，将投射到哪里呢？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更加现实的命题。

　　可以断言，在我们前路上，永远不缺少这样的“华南虎”。好在，我们获得了一种自信，那就是公众监督的力量是如此之大，足以揭穿一切谎言。那就让我们带着这种自信，以及自信所带给我们的热情和力量上路吧。

　　（作者系南京政治学院新闻传播系副教授）

　　谁说没有公职人员参与虎照造假

　　■第二落点

　　纸老虎被打倒了，共有包括两名陕西省林业厅副厅长在内的13名官员受到了处理，这些结果大快人心！但陕西省公安厅副厅长白少康的表态却让人心里堵得慌，他说：虎照造假事件系周正龙一人所为，没有发现公职人员参与造假的事实。既然没有发现公职人员参与造假，对于13名官员或轻或重的处理又是为了什么呢？

　　以陕西省林业厅副厅长孙承骞和朱巨龙为例，他们两位一直是坚定的“挺虎派”，曾多次挡在周正龙身前，与质疑虎照造假的舆论展开激辩。此次虎照真相大白之后，他们被免了职。处分理由中明确提到：他们两人都“草率认定虎照为真”，负有重要的直接领导责任。将一张未经仔细鉴定的虎照认定为真，并拍板给周正龙发放奖金，两位副厅长利用手中的权力，将一张原本骗不了人的假虎照，盖上了陕西省林业厅的认定公章。一只漏洞百出的周老虎，因为有了政府权力的背书，在长达8个多月的时间里，成了一只几乎连自己都骗过了的真老虎。但现在，这些间接造假、直接渎职的官员们，却一个劲地表示“当时自己是情绪冲垮了理智，太想发现华南虎了”，一副好心办了坏事的样子。

　　不错，这些官员并没有帮周老虎扛着老虎画去拍虎照，但如果所谓的“造假”仅仅是没拍假照片这么简单，那就真是要滑天下之大稽了。如果仅仅是一张PS技术低劣的假照片，周正龙即使真有三头六臂，也断然骗不了这么多人，虎照风波也不会在这么长时间内成为一个全中国都找不着答案的天问。事实上，正是有了这些官员的参与，正是有了陕西省林业厅的权力担保，周老虎的假虎照才能登堂入室，把整个中国都卷入“虎照门”中去。利用手中的权力将一张漏洞百出的假虎照鉴定为真虎照，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为直接造假者周老虎辩白，这些官员何尝不是在造假？周老虎拍了一张假照片，这些官员却将其变成了权力认证的真照片，一个直接、一个间接，都为造假。

　　周正龙只是一个替身演员，是个跑龙套的，在这场迷雾千重的闹剧中，真正的主角绝非周老虎，假虎照最大的获益者也绝非这个拿了两万块钱奖金的普通猎人。虎照带来的旅游市场和财政拨款，以及纠葛其中的当地官员个人利益，应该才是闹剧中隐身周老虎背后的真正主角。如今周老虎已倒，跑龙套的已经下场了，但真正的主角却没有受到与其造假行为相当的处罚。基于失职的行政处分（包括撤职），看似严厉无比，给了全国人民一个交代，但事实上仍然体现着脉脉温情——间接造假的官员们，其实不仅应该受到行政处分，也应该跟周正龙一样被以诈骗罪起诉。周老虎诈骗的是那两万块钱奖金和个人的一点小名声，那些共同造假的官员呢？他们意图通过假虎照获取的，则是巨额拨款和显赫的政绩。周老虎的照片骗不了几个人，陕西省林业厅官员们的权力造假，却几乎骗过了整个中国。现在，被逮捕的周老虎，以跑龙套的身份回望那些看似“好心办坏事”的主角们，或许也会有一丝不忿吧。

　　（本报评论员 赵勇）

　　推倒“虎照门”

　　付出了多大成本？

　　■第三只眼

　　一切造假者，最终只能是纸老虎。在真相与官方结论之间，我们一起跑过一场8个多月的马拉松。现在，终于到达了终点，或许，我们还是愿意看成这是一种胜利。只是，一想到那太久等待中的煎熬与悸痛，一想到漫长历程中付出的巨大成本与代价，谁又有勇气为这样的胜利去欢呼呢？

　　我们到底处在一个怎样的社会？这个问题的答案无疑是多维的，比如，这是现代文明的社会，这是民主法治的社会，这是信息技术的社会，这是快速高效的社会，等等。但再去比照一下“虎照事件”，恐怕所有人又会感叹，这只是一个复杂多元的社会呀。一个农民，一张年画，竟然就公然上演了一部让13亿人为之疯狂的闹剧。这背后的权力导演有着怎样的魔力？一只纸老虎，经过权力与利益之手的搅动与摆弄，竟然就会产生如此巨大的社会危害与负面影响，竟然就可以包裹捆绑了那么巨大的社会成本——已有包括2名副厅级官员在内的13名相关公务人员受到处理，甚至公众还普遍认为纸老虎应“咬伤”的不止于这些；更重要的是，在这漫长的8个月里，为了这张纸老虎，我们社会付出太多的政治、经济、司法、文化等等成本与代价，比如政府形象与公信力极大受损，无端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行调查鉴定，社会运行成本为之不断增加，司法独立介入较慢引起效率与公正质疑，社会健康文化生态因之受到破坏等等。

　　为什么这样一件简单至极的事，要让我们付出如此巨大的成本呢？政府要做的事情原本已经太多，社会有限的资源也应该得到最合理的利用，可一纸华南虎，就让我们的政府如此不断地透支付出，就要让偌大的民意为之无休无止地吁请，到底凭什么？去年的厦门PX事件，民意最终的胜利付出了极大代价。而这一回，因为付出的社会成本与代价太过昂贵，甚至让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说这是一次民意胜利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在民主与法治方面有太多需要完善的空间，还是因为我们在社会文化与伦理方面的建设远远不够，这样，才使得民意得不到真正尊重，程序成为敷衍而失却正义，导致政府行政成本的盲目增加，行政品质的低下，社会财富的巨大浪费，以及社会文明与道德伦理不断沦陷。正是这些原因，才让我们打死一只纸老虎，竟然也要那么难，即使打死了纸老虎，也还要如此无奈。

　　（苏子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