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我曾暗自考虑起黄集伟老师当年在做“孤岛访谈”时向那些被访者提出的问题：假设你要被送到一座衣食无忧的孤岛，并长期独自困守在那岛上，那里不提供你任何精神生活，而你又只许带一本书，你会带哪本？考虑再三之后，我的答案是：带本儿《聊斋志异》。

　　选《聊斋志异》，首先是因为这书足够精彩有趣；其次，是因为这书里有很多某某人落难之后遇到好心的神鬼妖狐（很多时候还都是化作美女）来搭救的故事，在荒岛上读，多少能读出些希望来；而最后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我这人忘性很好、记性很差。

　　前两点都好理解，最后这点得单独解释一下：我这人记性很差，而《聊斋志异》又偏偏是几百个不同的故事组成了还比较厚的那么一大本儿，因此，我从来都是一读到后边就已经把前边的故事彻底忘了——我相信，照这种边读边忘常读常新的读法，这几百个故事足够我津津有味地反复读一辈子的了。

　　我觉得，这基本上可以看成是拥有烂记性的一大好处。有个著名的美国电影，叫《初恋50次》，说的是一个女孩得上了奇怪的短期记忆失忆症，每天晚上睡一觉就会把头一天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她就在50天里和同一个男人相识、恋爱了50次，而在她本人看来，却每次都是与这男人的初次相恋。这电影我其实没看过，但我听说，这是一部喜剧片，而不是恐怖片——我觉得这足以证明，记性不好有时候可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我后来找人打听了一下，我这是怎么回事儿。人家告诉我说，可能是老年痴呆症提前了。我后来查了查资料，觉得八成还不是。资料上说，老年痴呆症患者通常是短期记忆能力下降，长期记忆能力正常，我却不光是眼前的事情记不住，多年前的旧事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想起说说关于记性、忘性的问题，其实是因为我最近发现，受这个问题困扰的恐怕不只我一个。

　　比方说，这两天我看到一则新闻：长春市一位领导最近说，要在该市公安局1万余名民警中“按照1%的比例来抓反面典型”，并且要让这被“抓出来的”的大约100名民警“进入学习班”。

　　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这基本上就是说，要按照比例、名额，来抓出当地公安系统里的“坏人”来。看到这样的一条新闻，我的第一反应是欣慰，因为终于发现，原来有人比我的忘性还大——有些事儿连我都还记得，他们却忘了；接下来，我又觉得有些困惑，因为不知道他们这种忘性到底该不该算是老年痴呆——三五十年前的事情对于一个国家、一个社会来说，该算是短期记忆还是长期记忆，我还真说不好。

　　东东枪：专栏作家。专栏文字散见《新快报》《南都周刊》等报刊。

　　断魂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