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采夫:现居北京。生于农村,长在小城,学在省城,现在京城摆摊卖报。毕业八年,正从事第八个工作。
■北京
对于患有怀旧病的我来说,不断涌现的新东西很难打动内心,反倒带来太多恐惧焦虑,而每一个正在消逝的事物,都能触动我的情绪,都会在心里凭吊一番。贺年卡,是那些走向消逝的东西中的一个。
贺年卡、明信片之类的小物件,应该跟女孩子的缘分比较深。但我在初中时也赶过潮流,新年之前买上一两套,画面不外是夕阳、云彩、瀑布或几根老枝,图片旁边印着一首诗,都是新诗,以泰戈尔、汪国真、席慕容、罗兰小语居多。把贺年卡写好,光明正大地送给男同学,偷偷摸摸地塞给女同学,写上友谊、珍重、光阴、美好、星光、微笑一类的励志话。
我惟一有印象的贺年卡是哥们送的,光秃秃的枝头上蹲着一只小鸟,看上去饿得奄奄一息,旁边印着几句诗:“只有站在黄昏里,才知道相思的滋味,不等不能,等也不能。”记得当时我还挺伤感,只是这伤感情绪无处投递,没个载体,只好在心里随便拉个女孩垫背,可怜的女孩到死都不会知道,她曾被人当女神一样供着香火。
与贺年卡相近的还有明信片、书信、情书,都是现在很少见到的东西,中学时代,我曾给同学写过几十上百封信,现在看来,给女孩子写几年信竟然从不谈情,这当然是太陈旧落伍了。后来还给现任媳妇写过不少情书,这些习惯已被我主动放弃了,改成了电子邮件、OICQ、QQ、MSN、短信。信纸很多年不买了,信封只用来寄报纸,钢笔再也没用过,也不知道邮票几毛钱,墨水瓶当然是没有了。古人磨墨,裁纸,毛笔写字,粘信封,信件由人背着,随着马蹄数月之后到达朋友手中。这样的古老意境早已被抛弃,我辈进化得更快更远,伴随自己童年和成长的事物,不几年的工夫,就会被自己亲手埋葬。未来的孩子看我,看我蓝色墨水的情书,看我蹲着一只小鸟的贺年卡,也会把我当成古人般神往吗?
随着乡村社会的消逝,我记忆里的一些东西正在逐渐隐去,就像北京老天桥的老玩意,走街串巷的小行当。我出生在一个乡村集市,那个集市正在走向消亡。在那个曾经几十里客商的集市,牵骡子卖马的已经没了,卖连环画小人书的没了,卖艺卖针卖鼠药的没了,买布匹的没了,画像的没了,摆摊照相的也没了,打锡酒壶的没了,卖糟鱼的没了,卖锄头耙子的没了,打铁的没了,卖茶水的没了……
贺年卡注定会消逝,事物大抵都逃不过这命运。白鳍豚、华南虎都没了,谁还在乎这小小的贺年卡。城市的问题都穷于应付,谁还在意那些萧条的乡村。大人们自己都焦头烂额,谁还关注孩子丢失了什么。
不过我的这些哼哼唧唧,注定要被扫进历史的回收站。进化是不可逆转的单行道,新的出现,旧的自会悄然灭亡,像太阳出来星星退去一样自然。贺年卡没了,网络贺卡就有了;书信没了,电邮就有了;传纸条没了,发短信就有了;暗恋没了,网恋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