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肠与樱花
从市场买回刚灌好的香肠,吩咐我家保姆阿莲挂起来,待风干后就可以吃了。阿莲搬凳子不成,又搬了梯子,但怎么都弄不到厨房阳台顶上的那根铁杆子上去。她喊我去挂,说我比她高。我登上梯子,慢慢稳定好重心徐徐四顾——哦,我的天!楼下绿地是那么的渺小,阳台栏杆是那么的遥远——我一下子蹲在梯子横板上,歇了好一气才能挪动腿脚将梯子下了。
阿莲说,那我就拿到楼上花园找个地方挂起来哦。
真好,又是艳阳天。这在成都秋冬季节就是一种幸福。我待恐高症缓过劲后就跑到楼上花园里去晒太阳。刚在椅子上坐定,抬头一看——呀,我们家那棵堪称风雅标志性植物的樱花树上,被阿莲挂上了一串串香肠。
这棵樱花树,我曾经在文章里写过,那是女友来成都小住两天时,我们一起整理她的书稿,“这是2004年春天成都的夜晚,细雨霏霏,屋顶花园里橘黄的灯光也是湿漉漉的,把我最喜欢的一棵樱花裁剪出一种很有味道的形状;我们透过玻璃看它一眼,又看它一眼,忍不住再看它几眼,忙中偷闲。”女友走的时候,掐了朵樱花搁在给我留的字条上。多唯美多有仪式感啊。
看着那些胖鼓鼓的香肠,不禁大笑。我对阿莲说,你最好还是取下来另外找个地方挂,要不先生下班回来看到不太好。我也觉得不太好。
阿莲问,为什么?这里多合适啊。
可这是一棵樱花树啊。
樱花树怎么啦?
迷惑归迷惑,阿莲还是去取了下来,吊到厨房阳台的栏杆上了。
说来其实也没什么的,不就是一棵树吗?还是一棵落了叶子只剩枝丫的树,无花可赏,挂挂香肠正是物尽其用。但,真的就是觉得不合适,毕竟是两不相宜的东西。
记得以前看过一则轶闻,说是抗战时期的昆明,有人开了一家牛肉馆子,取名“潇湘馆”,当时西南联大的吴宓教授闻听此事,怒火中烧,冲到人家开张大吉的馆子那里,用手杖把招牌给戳了下来,替林黛玉出了一口恶气。
的确很可笑。文人嘛,有时就是怪乍乍的;但,牛肉与黛玉并置,的确两不相宜,能不搁在一起会更好些。
樱花和香肠也可以不搁在一起的。
当然,两不相宜的说法在这些事上面都是鸡毛蒜皮。我觉得《徒然草》里的三个忠告倒是大事。这三桩事是这样的:“大抵难看难听的事有这几种:老人混在青年中间,妄说趣话;卑贱人说世间权贵和自己如何要好;穷人好酒宴,铺张宴客。”这些是维护体面的人生智慧,应该牢记。
洁尘:女,作家。专栏文章散见全国数十家报刊。出版散文集、长篇小说十余部。
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