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思》10。17塞壬专栏之《在上海的地铁站看美女》
在上海地铁站看美女
陕西南路是一条被梧桐树遮蔽的小马路,马路边错落着时尚的衣服、皮包和鞋子小店,点缀些鲜花、甜点及首饰。夕阳才下,华灯初上,那些女子,或独自行走,或三两成群,影影绰绰,从写字楼出来,走过一家家小店,漫不经心晃到淮海路十字路口,巴黎春天与百盛广场两两相对,新鲜的商品,全都亮闪闪崭崭新地睁着眼睛,等待被青睐被领回被拥有,美女们在它们身边流连、叹息、赞美,失去美女眷顾的商场,好似田园荒芜、良辰不再、好姻缘难成。而此时,星巴克咖啡馆、哈根达斯甜品屋以及老国泰电影院,也因了那些低头轻笑、窃窃私语,那些飞扬的眼神手势,牛仔裤上的绣花,对着小圆镜扑粉补妆的小手,变得温香暖意起来。
然后是十月夜晚的暖风或冷风,将这些可人的女子,送进陕西南路地铁站。每天,变换的“她们”都会从这里出发,奔向或回归到哪里去呢?这些上海土产或在上海浸淫日久的女子,与这个城市妥协、讲和,吸纳了城市的品质,她们既保守又开放,既时髦又妥帖,不张扬但绝对不马虎。与北方或内地浓艳热烈的女子相比,她们几乎是阳春面条,是色泽明净滋味清淡的杭帮小菜。其中意韵,只有细细体味才能感觉。看似素面朝天,白皙的脸是因了上好粉妆的修饰而不露痕迹,滋润的唇则是抹了透明的唇彩。她们热爱烟灰、米白、藏青、纯黑、枣红等清淡暗哑的色调,对衣料质地做工悄悄讲究。乍一看,难说时髦,精致却在细微之处———即便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她们也会设法改小肥大的军裤,收小军装的腰身,在那些灰扑扑简陋的石库门房门内,是玻璃台板下的格子台布、花瓶里的鲜花所传达的精细与讲究。而在舒服妥帖和落落大方之下,也会有别出心裁的修饰,一款别致的手表,一条图案新鲜的围巾,至于手套和挎包、鞋子的颜色须得协调,香水须随衣服心情变换,诸如此类。
重要的,还是因江南女子的内敛含蓄、清淡温柔的态度所引发的联想。那个行动笨拙的姑娘,在地铁黄色警戒线前放下大包小包,长舒一口气,拢一下披散的卷发,腰肢风流,臀部被白色小裙子勾勒出浑圆的线条,双腿如此修长、洁净。她或许会在常熟路站下,沉默的纤细的背影将消失在梧桐树遮蔽的小路暗影里。至于我边上的那个并着腿、直着身子的赭黄短发姑娘,正不停地转动脑袋,向左向右张望,两只手绞扭着放在牛仔裤的膝盖上,当一个男生满头大汗地奔过来时,她嘟着小嘴,笑意却像涟漪一圈圈在眼里扩散开来,我知道接下来她有的一顿好“作”,细细碎碎,像池塘中鱼儿吐出的小泡泡。
也许故事并非如此,当她终于背起双肩包皱着脸进了地铁时,那个男孩正从另一扇门出来。好似那个关于春天的故事,王志文飞奔进地铁站,那个邂逅的女子已进了地铁,他的呼喊被车门阻隔着、被火车的喘息裹走了。更多的是分别。那个穿碎花长袖连衣裙的姑娘,长辫及腰,她和恋人手拉手走进站台时,两边火车同时抵达,他们来不及拥抱就各自心急慌忙地跳上车,门碰上的瞬间,两列火车,擦肩而过,各奔东西。
有个电影,说一个人失业了,不知如何打发时日,每天上班时间准时到地铁,来来回回直坐到下班。我坐在地铁站的红凳子上,也是这样心神茫然,无所事事,好在有这些美女从眼前走过,让我觉得这十月的一天并非虚度。
塞壬:专栏作家。散文、随笔散见于《十月》《书城》等刊物。著有:《孔子:公元551年》。
塞壬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