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纯女到飞女

　　前几天在电视里看到一部老电影。女主角洪学敏和男主角毛永明开着手扶拖拉机闯进河里，一边热火朝天地洗车，一边幸福美满地闹别扭。年轻的洪学敏青春无敌，毛永明也算是快乐男生。电影里，他们穿着时髦，谈吐欢快，不像是一对乡村青年。

　　那个时代的电影，男生一律傻乎乎的单纯，女生一律是浓眉大眼的美丽。王馥荔等是成熟的美，洪学敏等是璞玉的美。这种美，衬托在快乐里笑声里，非常有感染力。那个时期电影里的乡村风景都做作而虚假，农村房舍像北京四合院，青年穿着打扮不后于人。这种乡村与城市的颠倒，在那个以乡村为叙事和抒情主体对象的特定年代里，人人都熟视无睹。

　　每个时代都有暗恋对象。那个时代，令男生心脏怦怦乱跳的女生还有任冶湘、龚雪、张瑜、陈冲等。如今，大辫子大眼睛的任冶湘退隐矣，出淤泥而不染的龚雪远嫁了，张瑜和陈冲仍然在影戏中奋斗，人到中年，不得不为了演戏而一再改变戏路。陈冲卖弄性感，张瑜一跃而为主旋律的女英模。无论怎么折腾都有些力不从心，让人看了，慨叹且有些酸酸楚楚。

　　一个时代消失了，随之消失的是纯女时代。

　　纯女的最大特征是明媚，纯真，由表及里，通通透透。这种归纳，有被女性主义者不喜的危险。随之而来的是飞女时代。

　　飞女的鼻祖，大陆是八十年代中后期骑着小毛驴凶悍登场的野蛮女生巩俐。这位小姐演土财主的小儿媳妇，虽然也是乡下丫头类角色，却一反前传统现实主义电影里温良恭俭让的女性性格定位，眼色泼辣、虎牙犀利、作风猛烈、身段凶悍，一举让吃细粮娇嫩惯了的电影老观众产生了极大的不适感、亢奋感。江南人头一次进川吃辣，额头冒汗，涕泪横流，感动和激越混杂在一起，就是这种五味俱全的味道。巩俐妹子勇敢的私生活作风和前凸后翘的丰乳肥臀，都大开大阖，风风火火，胆小的等闲观众被弄得浑身酥麻，四肢无力。她和超男姜文的火爆演出，使得大陆电影的趣味，自《红高粱》一出而为之一大变。电影风格由含情脉脉、和风细雨，变而为大吼大叫，激流奔涌。巩俐之后，电影女性审美彻底地遭到了改变，一律是前凸后翘，丰乳肥臀，一律是表情凶狠，作风泼辣。小妹妹章子怡一出场，就克隆不走样，并且作风之狠辣，又远远超过了大姐姐巩俐。在那个时代，美国有麦当娜，香港有王菲，都是一等一的飞女。性格塑造虽然各异，但都以反叛性格，给人以深刻印象。

　　时势造英雄，也造狗熊。

　　飞女的风尚，一年一变样，三年大变样。

　　如今流行的趣味，已经不再泾渭分明。纯女和飞女相互融合，不断变身。今天是纯女，明天是飞女。今天是丑女，明天是美女。今天是淑女，明天是蛮女。审美的趣味跟饮食的趣味相伴而行，都是各色杂烩，五味俱全。酸甜苦辣咸，轮流吃到厌。审美就是审丑，吃酸也爱吃辣。

　　社会宽容度和包容度看起来大了，却让人怅然若失。

　　叶开：编辑、小说家。出版有长篇小说《口干舌燥》《我的八叔传》等作品。

　　开门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