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Q其人

　　QQ是我原来在出版社的同事。我是2002年调到出版社的，当时他差不多快50了，本长得一表人才，大眼、鹰鼻，个子也高，但穿得太陋，走路又爱把两只长手放到身子前面晃着走，就很像一只大猩猩了。有时我真觉得他会仰天长啸，噼里啪啦拍一通胸脯。

　　一个老帅哥给人这个印象，其实主要是他的性格，一天到晚都嬉皮笑脸的。社里每个人都可以呵斥他。我刚调到出版社时，一开头不明就里，还客气地叫他Q老师；后来不知不觉发展到我若有事，他推门进我办公室，我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去，我在忙。过一会儿，他推开我掩着的门，问：忙完了哇？然后骚眉搭眼地进来，一屁股坐下，说，我喝口你的水哈。我去拦，已被他抢到手，还横我一眼，说，我又没病。再说，我都没嫌你杯子上有口红。

　　时不时都有女同事在卫生间水池边洗杯子。好几次问，QQ喝水了哇？女同事便恨声道：这个死QQ。真的要告诉他老婆。太讨厌了。

　　但没人去告诉他老婆。他老婆在同一个大楼的另一个单位，每天发给他一顿午饭钱，五块。他完全是个穷光蛋，夏天最热的时候，一般只有几块钱在身上。有一次社里两个女孩帮他忙在外面办事，热得够呛，让他请吃冰糕。他从街那头举了一根冰糕过来，说，只买得起一根，你们俩打伙吃嘛。

　　去年夏天某一天吃饭，他坐在我旁边兴奋地说，我发现了，完全可以不花钱。你看，稀饭干饭随便舀，馒头花卷随便拿，五块钱只是打菜。不打菜就是了嘛，反正泡菜随便舀。我说，QQ，你说得对，我也早发现了；但要是被食堂发现了，把人扣下来，然后喊社长来领你回去，恐怕你会吃不消哦。他胆子小，这才罢了。

　　这个穷得喊天的人是出版社首富，有一年光提成就拿了二十多万。

　　更奇怪的是，他是某个语种省内的拔尖人才，很多外事活动的现场翻译要喊上他。我和他一起出过差，在北京谈版权。洽谈期间，他一身笔挺的西装，目光炯炯，神情轻松又庄重；人也完全变了一个样，背也挺直了，脚杆也打伸了，手也不晃了。特别让人佩服的是，那外语，行云流水一般，好听极了。我怀疑我是在跟他的双胞胎兄弟一起工作。

　　但在回程飞机上他又变回来了，一盒饭加面包还没吃饱，再要一份又没有了，他拉我的盘子：你不要吃了，给我吃，你减肥嘛。

　　听说，他外语学院毕业，还留过学，早年是著名的美男子加才子一个，广受女人爱戴。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好奇啊，遵照普通的逻辑问过他：QQ，你是不是谈过一场刻骨铭心脱胎换骨的恋爱？他把头一歪，想听故事啊？写小说哇？拿钱来。

　　洁尘：女，作家。专栏文章散见全国数十家报刊。出版散文集、长篇小说十余部。

　　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