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父辈们
昨天早上我收到一条短信:“外公去世了。”号码我从未见过。我的第一反应,对方肯定是骗子,因为我的外公已经去世几十年了。到了晚上,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绿子。她的外公是我父亲的好朋友,今年大概有九十岁了吧?短信莫非是她发的?于是我发了一个短信问:“你是谁?”,对方回答:“绿子。”我的天啦,果然是我的刘伯伯去世了!
刘伯伯叫刘冬,是我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他们交往最密切的时期是三十多年前,我们家住在洪泽县县城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中学生,印象中刘冬成天和我父亲泡在一起,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他是老干部,年轻的时候当过新四军,打过小日本,可在我的记忆中,刘冬完全是一个艺术家。大概因为犯了什么政治错误,刘冬孤身一人被“流放”到洪泽,住在县文化馆二楼隔出的一个小房间里。那房间的墙上贴着一张天文图,桌子上堆满了画册,到处都是刘冬的绘画工具和作品。作品的品种有油画、水彩、水墨、版画……当年我没事就往他那儿跑,在我看来,刘冬的小房间简直就是艺术的神圣殿堂。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后来还考过美术学院,最初的艺术熏陶可以说就来自刘冬那里。
刘冬的爱人和孩子当时都不在洪泽,但他经常谈起他们。刘冬子女众多,爱人身体不好。让我印象很深的是他制作胎盘粉。从县医院里搞来胎盘,然后煮熟、晾干、烘焙,研磨成粉后装瓶。刘冬如此的耐心,如此的细心,如此的爱心,就像在制作艺术品一样。这些胎盘粉托人捎回南京,据说对他爱人的病和孩子们的身体大有帮助。
我曾经对绿子说过:“他们那辈人才是真正的英雄!”虽然言不及义,但总算有所感慨。“他们那辈人”就是我父亲和刘冬这辈人,那样的单纯和热忱如今已经很难见到了。不仅他们经过的风雨见过的世面我们无法比拟,就是在日常生活中透露出的乐趣和信心也很感人至深。愿孩子们了解他们的父亲、爷爷甚至曾祖父。愿人是猴子变的,而不要变成猴子。
韩东:著名作家、诗人。著有诗集《爸爸在天上看我》,长篇小说《扎根》《我和你》等。
韩流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