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能
代替自己快乐
看美剧度日看来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了,朋友在MSN上见面,很大一部分内容都是在讨论刚看完的剧集,我想这可能是大势所趋,除非把网络线给剪断了。可见美剧也会成为媒体近来关心的一个话题,几天前还接到一个采访请求,说是要问问一些“白领精英”对美剧的看法。
我说,我不是白领精英。也真的不是。请记者去找真正的白领精英。把人划到一个圈子里,一个概念里,让他们以舞台腔说些自以为高明的话———这样做没什么错,报纸天天都得印,杂志也得定期上街,可是这真的让我有点厌烦,见到这样操作的东西,看第二眼的心思都没有,生活中有这么多好东西,就是这样被嚼成了无味的概念之渣。美剧也要被白领精英们嚼一下,吐在媒体上让人追随。
哈维·鲍尔1963年画下那张黄色笑脸之后,这张连眉毛鼻子都省了的快乐胖脸几乎覆盖了人类的所有生活空间。这次概念化操作除了为鲍尔赢得像快乐一样珍贵的名声之外,据说带来了两个负作用,仿佛鸦片在安神之后必然给你虚无的瘾性。靠传播吃饭的人此后把“鲍尔效率”当成媒体的最终追求,无论多么了不起的大话题,就算它像泰山那么重,也要把它简化为鸿毛之轻,然后人手拈一根。问题是像鲍尔那么聪明、运气又那么好的人没有几个,这意味着它不能成为工业化生产的标准,硬要这么来,人们就会发现,世界上多了一些傻子拿着一根莫名其妙的毛。
还有,我们不知道快乐其实有时候是以沉重的形式出现的。除了一部分天生开心的人(休谟认为生下来就是乐天派的人比继承了祖先的大笔财产还要幸福),除了孩子(昨天我走在三个小孩的后面,一人说,我喜欢吃石头,三人叽叽叽笑成一团,第二人说,我喜欢吃头发,三人又叽叽叽叽笑成一团,第三人说,那么,我喜欢吃屁股,三人还是叽叽叽叽叽……),许多快乐是得来不易的,让我赶一下时髦,引引电影《阳光小美女》里面那段著名的话“普鲁斯特花了十多年写那些没人看的小说,后来他发现,那才是他最快乐的时光”。我们的多数是像普鲁斯特一样,在孤独、失望地体验自己事后才能察觉的快乐———快乐就像公车,总是在你想得到它的时候晚点。如果我们轻信了鲍尔的单纯模式,在失去警觉的情况下认为它是快乐的唯一表情,那么可能会弱视,看不到愁苦的表情后面其实也是快乐,这样就大大降低了我们的快乐总量。
这么亏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它发生呢?所以不要信什么代言人,白领精英也罢,意见领袖也罢,公共知识分子也罢,多半是虚构出来的集合名语,还是相信自己的感受,无论是在看美剧还是抱美人,谁也不能代替自己快乐,谁也不能替普鲁斯特写字。
连岳:著名专栏作家,专栏散见《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等媒体。
连城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