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聚会
在成都,我有一帮老女朋友。老是指认识的时间。好多年来,我们隔几个星期就聚在一起,AA制,喝茶,吃饭,聊天。这种聚会不邀请男人参加,名曰“女巫聚会”。有个别男人偶尔列席一两次,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事后宣称很补气。可能是补过头了,已经听说有跟我们一起聚会过的男人在其他场合宣称他是女权主义者,搞得我们这帮并非女权主义而是温和的女性主义的女人们,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这种聚会的效益也是很好的,滋生了我们几个人各自的很多专栏稿,我的两部长篇小说《酒红冰蓝》《中毒》的很多素材也来源于此。
这个聚会的核心层原本有七八个人,渐渐,人开始走散,有的去了上海,有的去了北京,有的跑到美国去了。现在还有五个人,其中两个回家写作,不上班了;另外三个还在报纸打拼,累的时候烦的时候就警告回家的人说:“低调一点啊,不要老说自己如何舒服,小心挨打哦。”
前些年的女巫聚会,从头到尾都在说男人:男人好,男人歹,男人不是东西,男人这东西也不是那么糟糕……尽量实践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随着这些年各自尘埃落定,该嫁的嫁了,该合的合了,该分的分了,女巫们渐渐远离了男人这个话题,关心的多是读书、看碟、园艺、服饰、化妆、锻炼、食品、保养之类的话题。有孩子的几个女人,孩子也到了入学的年纪了,噱头很多,故事不断,聚在一起讲孩子的事也可以消磨一下午,那不要孩子坚持丁克的,微笑、旁听,丝毫不为所动。
终于不谈男人。谈到的男人是作为家人或者老友的身份出现的。这是所有女人聚会必然的也是正确的路标。我们这帮人这么多年后,也走上了这条康庄大道。现在回想起来,有女人感叹道:为什么前些年总是谈男人呢?多没意思啊。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有趣的话题!以前居然不明白。
现在明白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男欢女爱,的确还有很多很多让我们感兴趣的事情。抛开男人,女人会在另外的空间里找到自己从容的身影,而以前,在男女之情中间,可能什么都有,但就是没有从容。没有从容,就没有自信,就焦灼,就慌乱,就踉跄,就悲苦,就下死力气,就千斤拨四两,然后把一切事情搞得一塌糊涂,无法收拾。
我喜欢我的这帮老女朋友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我们是一起成长过来的。我们彼此知道各自的底牌,然后,欣慰地看着各自人前那份成熟的稳操胜券的亮相。胜的含义是:独立、自尊、豁达、包容,还拥有那么多细密温暖的心思,用来仔细地品味生活。
前两天女巫聚会,我们一起吃烧烤,喝豆奶,不喝酒,抽点烟。席间有人问:你们做不做艳梦?大家哈哈大笑,谈起各自的艳梦。我们都是异性恋,梦中对象自然都是男人,但,这些话跟男人已经毫无关系了。就像所有人梦中的情形———知道是个男人,但不知道是谁,看不清楚脸。终于不谈男人的意义在这点上最有说服力———不谈,但可以提到。见山不是山啊。呵呵,怎么那么有境界啊?!
洁尘:女,作家。专栏文章散见全国数十家报刊。出版散文集、长篇小说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