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世时认为“星”“丁”是对应的。父亲已经故世8年了,我常常仰望夜空,父亲,天上的哪一颗星是您呢?
父亲弟兄五个,您排行老二。听人说分家时,爷爷把家产分成五份,撅了五根火柴棍抓在手上,言道:“我们家穷,没什么财产,我想怎么也得给你们每人弄个安身的地方。但房子不够,只好把两间猪圈也算上。这五根棍子中,有一根最长,谁抽到谁就去住猪圈。”结果您得到了那最差的一份。其实四叔抽的一根最长,他暗地里掐断一截。邻居们很为您抱不平,您却说:“一个娘老子生的,何苦争得面红耳赤?以后生活靠自己创!”
您长得膀粗腰圆、大手大脚,粗活细活都拿得起。年轻时,二百斤的担子一气能挑四五里;筛筛子这活儿好多女人都不会,您却玩得滴溜儿转,家里筛呀簸的都是您的事;烧饭做菜更是一把好手,难怪队里让您当了二十多年的“伙头军”。
公社化时,有的炊事员就像黄鼠狼一样吃里扒外,您却不,从来不揩乡亲们的油。有次我到食堂玩,看见一筐黄澄澄的胡萝卜,馋得直流口水,就顺手抓了三个。您见了,吼道:“放下!食堂的东西不许拿!”
我在离家一百多里的学校读初中,一学期要吃上百斤粮,全是您一副肩膀两条腿,分两次送来。来回要跑二三百里路,您送一趟总要磨出两脚血泡。望着您憔悴的面容,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想辍学回家,给您减轻些负担。您看出了我的心思,抚摸着我的头说:“望子能成龙,苦累算个啥?”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瘪瘪的钱包,拿出几角钱给我,还说:“养子胜过父,要钱做什么!”千叮万嘱,要我好好做功课。我自然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您很慈善,有时又很严厉。有次我从街上拾到几角钱,心想自己长这么大还没给您买过一次东西,于是便买了两包香烟给您。您问我钱是哪儿来的,我说是捡的。您脸色陡变,一甩手说:“我不要,快拿开!”我愣愣地问:“为啥?”您吼道:“‘不能见钱眼开,人家的钱咱不能爱’,这话我说过多少遍了?”最后,您掏出几角钱塞给我说:“去,打听一下失主,给人家送去!”……
您爱听书。只要有人说书,路再远,天再黑,您也要赶去听。什么《三国演义》《说岳全传》,什么《珍珠塔》《白蛇传》,一听就入迷。听到奥妙处,还要高声解释给旁人听,生怕人家听不懂,惹得说书人向您噘嘴瞪眼。唉,只有这时,您才有点儿让人讨嫌。
您老了,灰白的头发像钢针一样竖在头上;古铜色的脸上,生了一块块老人斑;皱纹深深的,嘴瘪瘪的,没有一颗牙齿。但说话声音很响,腰不弯,背不驼,还一直抢着干活儿。我劝您说:“您苦了一辈子,别再愣干了,就享几天清福吧!”您却说:“我是做的命,一天不做就浑身疼!”
您的一生,就是这样勤恳地劳动,诚实地做人,执着地生活。我感觉到天堂里的您还在时时注视着我,注视着我如何做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