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妹胡艳春从广州来,闲聊中对我说:“还记得张超光吗?他因为诈骗,被判刑了……”
我一直想不起来张超光是谁,只能上网搜索。好几个网站都转载了一条哈尔滨某民办教师张超光诈骗的消息。接着搜到一个“琳小姐”的博客。“琳小姐”在博客里说,星期天在公园里看到一只鸟长得像张超光。“琳小姐”自己注曰:张超光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最近听说因为诈骗被判刑十一年。“琳小姐”用一只鸟来形容张超光,尖刻准确。张超光高高瘦瘦、满脸疙瘩的样子,一下子闯进了我的记忆。我的记忆总是落井下石,当我想起张超光时,他已经成了一个反面人物。
张超光是八八级的,比我低一级。我们念大学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那时文学余温袅袅。我们进校之后,很快就变成了各个文学社团的积极分子。后来我混成了“苑草小说社”社长,格非是指导老师。张超光大概热爱诗歌超过小说,他加入的是“夏雨诗社”。大学期间,我们没有太多的交往。
张超光像一只高脚长脖的鹳鸟,步履谨慎、探头缩脚地行进在我脑袋里的沼泽地上。那时的张超光,无疑像我们大家一样,对文学有某种理想。他虽然不是诗社的核心成员,但是也为夏雨诗社的事情而忙碌。他高瘦的形象,出没在我脑海中的第一学生宿舍、河东食堂、文史楼和学生活动中心里。我总觉得张超光说话稍微有一点点结巴,他说话一着急,就有一点结巴,这更是让他在争论中处于下风。
毕业后,张超光回到哈尔滨某中学任教,一晃十五年了。张超光的学生“琳小姐”二十岁出头,扮相时髦,跟张超光老师的趣味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她博客里那种幸灾乐祸、没心没肺的语气,透露出了一个曾经怀有诗歌理想的青年的落寞。如今,在中学里,诗歌和理想一样,都是需要迅速抛弃的累赘。大学生时代的张超光无疑是有朝气的,后来的张超光,淹没在世俗的生活中,失去了方向。我想起了鲁迅小说《孤独者》里的魏连殳。魏连殳孤独、迷惘、彷徨、失落,死后“口角间仿佛含着冰冷的微笑”。
我不知道张超光在诈骗学生家长钱财时,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不知道毕业之后的张超光,是否还阅读诗歌,创作诗歌。我跟张超光很陌生,毕业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对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我只是感到,一个热爱诗歌的人,最终变成了一个诈骗犯,这里面有太多值得感慨唏嘘的东西。
叶开:编辑,小说家,文学博士,出版有长篇小说《口干舌燥》、《我的八叔传》、《三人行》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