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李玉
小米乃谷物脱皮去壳之物。谷古称稷,据说有八千多年的历史,很早就被封神,在民间与社神一起祭奠,故有“社稷”之称,借指国家,可见谷的生命意义与文化价值。
谷极耐旱,容易成活,产量亦不低。每逢金秋,一串串沉甸甸的谷穗,远看颇像农村姑娘硕大的麻花辫。成熟的谷子并不趾高气扬,而是弯着腰、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但这种低调和谦恭却藏不住累累果实,据统计每一枝谷穗少则数百颗多则上千颗。不要小看那些细小的谷粒,它们虽然个头不大、分量不重,却有不俗的养生功效,要不然怎么会被封神呢。
谷子去壳之后加工成小米,这个过程在老家叫做“剥米”。剥壳之后,小米变得更加微小,每一粒都赤裸着身子,露出被机器或石碾剥压之后的累累伤痕,掬一把在手,不免会让人心疼。但是,经过磨砺的小米,却可以熬出可口的粥饭。小米粥,在老家又叫“小米稀饭”“小米糊糊”,是大众日常主食之一。
小米固然有多种吃法,但常用来熬稀饭,因为这样省米。一般情况下,一小把米就可熬出一锅稀饭,供一大家子吃饱。
熬粥最讲究的就是小米的新鲜度,放置时间太长,小米的新鲜度降低,就难以熬出高品质的稀饭了。陈米熬的稀饭,米是米,汤是汤,汤水很淡,米粒沉底,水面飘着一些气泡破裂之后的残皮碎沫,既像浮萍,又似杂质。如果顺着锅沿往外倒,先流出来的是清汤寡水,沉在锅底的则是一层米粒。米虽然堆在一起,却是散的,仍是一粒一粒的。每一粒也基本上是生米的模样,很少被煮得开花。
新米熬出的稀饭则呈金黄色胶体状。初高中化学知识告诉我们,胶体的溶质颗粒很小,新小米熬出的稀饭虽然仍能看到米粒,远达不到胶体的标准,但具有胶体的许多特征,其中之一就是均质性与稳定性。
新米稀饭的米粒均匀地散布在汤剂之中,米与汤是一体的;每一粒米都变得舒展松软,将自己充分溶解开来。一朵朵米花被浓浓的米汤包裹着,分散在米汤的各个角落。如果往外舀或往外倒,锅底一般不会残留米粒,稀饭底部基本不会沉淀出多少米粒,用“浑然一体”来描述新小米稀饭的物理状态,再恰当不过了。
这种“浑然一体”的状态,来源于一种稳定的内部结构。在这种结构中,温厚的溶剂(米汤)包容了每一个溶质(米粒),每一个溶质都有一个合理的位置,溶剂因溶质的共同牺牲、奉献而不断改进,溶质因溶剂的包容与支撑而没有失落与疏离,它们和合共生,相得益彰。在这样的一种结构中,溶质虽然有位置的不同,却无地位的高下,它们左右不相挤,上下不相压,没有分层,没有对抗,和和美美,平平顺顺,其乐融融。
有时候我想,一个好的社会,其实就应该像一锅熬好的小米稀饭,每个成员的活力与价值都能得到充分的发挥,一起营造的社会共同体才能优质而且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