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熟 马雪芳

  小时候，我家人口多，生活极其困难，一年里难得吃上一顿肉。我家虽说有两块菜地，但往往是“出”不敷“入”，不要紧，母亲会去种“白菜”呢。

  收工了，母亲把劳动工具放妥在小屋里，并不歇一歇，就扛起铁耙或挑了粪桶又“出工”了。

  母亲来到生产队田野里的肥料潭边——那时生产队的田野里每隔几丘田就有一个肥料潭，母亲用铁耙把肥料潭四边的土轻轻捣碎，再撒上菜籽，然后用粪勺舀上潭里的水泼上。约一周后肥料潭四面一片碧绿。天刚蒙蒙亮，母亲抄了一只圆眼篮，拿了一把剪刀，来到肥料潭边，“咔嚓咔嚓”地剪起青菜来。这些鸡毛青菜鲜嫩呢，只要放些菜油清炒，吃着清香而微甜；可以做青菜糊糊，既是一道菜，又可以作为主食，一家子可以节省下不少的粮食来。母亲每次差不多一下子要在几个潭边播下青菜籽，这样一家子小青菜一时吃不尽，她就把小青菜挨个儿送给附近的亲戚吃，当然也送给村上蔬菜地少的人家吃。

  母亲还在家门口的大水渠坡面上随意撒上菜籽——坡面上不能用铁耙翻土，一翻土，土疙瘩就要骨碌碌滚到下面，造成水渠受损。过十天半月，坡面上的青菜也油绿了，再过五六天，这些青菜棵棵挺拔起来。母亲就拿了割稻用的镰刀，把这些青菜收割下来，用畚箕挑到家里的砖场上在太阳地里晒。等到青菜晒得有点蔫了，母亲把青菜装在大四角篮里，拎到后河的水栈上洗净。洗净的青菜沥干水分，然后腌制在一口大粗瓷缸里，上面压上一块厚厚的磨石。三四天后，只见磨石已被碧绿的青菜汁水淹没。母亲搬掉磨石，先把碧绿的青菜汁水用铜勺一下一下舀进一个一米来高的绍兴甏里，甏口盖上两张晒干的荷叶，用稻柴扎住，防止走气——甏里的青菜汁水是上好的炖腌水的原料呢。舀好了青菜汁水，母亲抓起一大把腌制的青菜，在朴树砧板上“嚓嚓嚓”地切细，装碗，倒点“帆船”牌酱油，是一道美味的早餐小菜呢。

  母亲还常常往小河边的茅针草里撒上菜籽。经常是等到母亲想起在小河边的某处茅针草里曾经撒过菜籽，就发现这些菜每棵已经长到一斤多重了。小河坡陡，人站不稳，怎么收获这些大青菜呢？不急，母亲自有办法。只见母亲的右手紧紧拉住河边的小朴树、小榉树，左手一拉一棵大青菜，“噗”地扔到河岸上。等到拉完这些大青菜，母亲额上的汗水早流到颈子里了，只见衣领一圈透湿。这些大青菜挑回家后腌制的就不是水腌菜了，而是晒干了的咸菜，一层一层用棒槌压实在一个个粗瓷似柴油桶一样的甏里。这种咸菜呈暗红色，切细了，加进两汤匙熬熟的菜油，放在饭锅上炖，是一个百吃不厌的午饭菜呢。已记不得具体次数了，鸡叫头遍，母亲拎了一“油瓶”篮咸菜去桥头镇上卖，我跟在母亲的后面给她做“会计”。小镇上的老人几乎人人认得母亲了，约一小时后一“油瓶”篮咸菜就见篮底了。母亲用卖咸菜得来的六七角钱去镇中的杂货店买两斤两指宽的咸带鱼，末了，母亲总要去镇最西头的饮食店奖励我五分钱一个煎团。

  母亲克勤克俭，为了一家子的生活真是操碎了心。当自家的菜地上种出的蔬菜不够吃时，母亲会想出去“白地”上种“白菜”的念头，她的生活“智慧”早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