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徐建平

  这几天，厂园子围墙边的两棵桂花树开得轰轰烈烈，一串串密密匝匝的小黄花掩映在叶腋里，像满天的繁星，灿如金粟。清晨起来，推开窗户，那一阵阵浮动的暗香扑鼻而来。

  过去，老村里没有桂花树，房前屋后长着原生态的野树野草，菜圃是满眼碧绿生青的蔬菜。每当农历八月十五，圆大明亮的月亮挂在墨蓝的夜空，父亲就给我讲嫦娥奔月、玉兔捣药、吴刚伐桂的神话。每次听父亲讲神话听得入迷，好想闻一闻桂花的清香，尝一尝桂花酒醇厚柔和的味道。

  隔壁婶婶的娘家是城里人，每年桂花飘香时，她娘家人就送来一包用纸张和麻线扎好的桂花松糕，精致软糯的松糕上点缀着一颗颗金黄的桂花。婶婶见我直愣愣盯着糕点，就掰一小块让我尝尝，那鲜甜软香的美味冲击味蕾，爽到心里。婶婶家有三个小孩，点心不多，只能尝尝，不能尽兴。我回家缠着母亲要吃桂花糕，“阿囡啊，改日弄个糖烧芋艿畀倷吃吧。”母亲心疼我，安慰我一番。我知道母亲是没钱去城里买桂花糕给我吃的，我就是心心念念想吃桂花糕，母亲就去地里挖了芋艿，烧了一镬子加了糖精的糖烧芋艿来满足我。

  一年又一年，我慢慢长大成人，后来结婚成家，一直没有闻到桂花香。直到四十岁那年离开村里，到胥口租了厂房创业，办公室两旁种着两棵桂花树，到了仲秋季节，树上开满了金灿灿的桂花，阵阵香气袭来，让人陶醉。妻子想采一点桂花晒干做桂花蜜，被我制止了。女房东心思细腻，每次来厂里，都要一一检查有没有东西损坏。有一次，她来对我说，这两棵挂花树要移到自家别墅里去了。无奈，桂花树不是我种的，只能由她搬走。我多么想自己拥有一棵桂花树啊！可惜老屋拆迁了，不然门前砖场种上两棵，就能圆我心中的桂花梦。

  后来，自己买了土地，心心念念要买桂花树种，但造厂房欠了一屁股债，只能一拖再拖。朋友小郭知道我的想法后说：“走，到我光福同学家里去要两棵。”我说：“算了，等我有钱了去买两棵吧。”小郭不由分说，拉着我到光福山里去。那天小郭的同学热情招待，又送了我两棵桂花树，这情一直牢记在心。

  我把两棵桂花树种在了办公室前，浇水施肥，盼望早日开出桂花来。不知什么缘故，种了两年竟然没有开出一朵桂花来。后来我把桂花树移到了厂园子的围墙边。春日大地复苏，暖阳高照，细雨如丝，桂花树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慢慢抽出了嫩红的新芽，在万绿丛中格外醒目。夏天惠风和畅，桂花树枝繁叶茂，满树翠叶，随风摇曳，阳光下耀出绿油油的光芒，生机勃勃。到了秋天，桂花树枝叶间终于冒出了一个个米黄色的花苞。仲秋时节，一阵阵桂花香飘来，洋溢整个园子，让我喜出望外。那年八十多岁的父母也似乎闻到了桂花香，不声不响乘公交来厂里看我。我既激动又惭愧，千不该万不该没有亲自去接二老来厂里看看。老两口看到厂里一片繁忙景象，皱纹纵横的脸上绽开了灿烂微笑。那天，我开车带二老去太湖边转了一圈，吃了香香甜甜的桂花糕，他们喜笑颜开，一路上高兴得像小孩一样天真烂漫。

  如今，老母离世已近四年。园子里浮动着桂花的香气，母亲的音容笑貌就浮现眼前，我想起儿时在那个桂花飘香的仲秋，她特地为我做糖烧芋艿的情景，不禁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