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 邹娟娟

  岁月断章，有灯影相伴。

  过去的庄户人家，常在田地劳作。祖母因身体不济，终年裹头巾，在家中做些轻松活。低矮土房，木门半合，泥质地面，比别家干净清爽。屋外种大丽花、栀子花和月季，祖母喜欢有色彩的生活，总拿水瓢浇灌。祖父从外面回来，祖母用浸了栀子花的水给他擦洗。

  祖母闲不住，从粮仓搬来花生，倒筛中，搅几下，摊平。叭哒，叭哒。祖母手指粗糙，关节大，花生果握手里，小巧可爱。她两手交叠合拢，大拇指与食指一捏，花生壳便裂出细缝，再一扒，圆圆的果儿蹦到筛中。昏黄的煤油灯，冒着青色的烟，祖母喜欢，靠着灯，边剥边哼曲儿。

  祖母擅长在灯下做手工活。一堆茅草，捻捻，搓搓，嘶嘶嗦嗦，成了长绳。来不及脱粒的玉米棒，拴在走廊墙上，祖母解下来，放竹匾里，用起子从中抠出缝，沿着往前推，像理发师傅剃头发一样，两边顺次用大拇指扒，玉米粒纷纷扬扬拋出漂亮的籽粒。祖母还会纳鞋底，缝布袋。

  家中的手工衣物等也是祖母做的，我们穿着特别服帖。灯影下的一切，朦胧绰约，祖母曾留下无数娴静的身影。

  时间辗转，祖母离世，农村换了新模样。遍地高楼，环境优雅。水泥路面平又宽，路灯起伏连成线。若遇到农忙，人们仍然忙得脚不沾地。彼时，年迈的祖父也积极参与，负责做饭。

  晚上六点半，天没全黑，路灯通通亮起。村头村尾，每户人家的晒场都不孤单，有麦堆，有菜籽垛，有蚕豆秆。祖父把晚饭摆上了桌，等机器的到来。

  嘟嘟，咚咚，轰轰！母亲在前面开着电动车，那些大家伙在后面，如长龙卧摆。到了，到了！祖父念叨着，站在场上朝远处望。收割机的灯耀眼明亮，拖拉机满载而归，紧跟其后。父亲牵引着车，让司机卸麦。哗哗！瀑布飞溅般，麦粒在场上迅速叠出一座“山”，车子稍稍移动，又是一座“山”。轻的灰尘和麦皮、碎屑，到处飘。祖父看着，笑着。

  收获完工的夜晚，祖父必多饮一点酒，醉意上头，会忍不住喊祖母的乳名：“秀英，秀英！”门窗外，灯光如昼。

  灯照人影，念深情，不管忙闲，年年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