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周云龙

  和她同龄，属猴的。但是，她给所有人的印象是文静的、温婉的、知性的。不像我，顽皮的、闹腾的。

  黄缨老师，同事们都习惯这么称呼她。出生在苏南城市的老式四合院落。长长的回家通道，每每令她又好奇又害怕。大家庭里，她有两个亲弟弟。外公思想开明，并不重男轻女，最宠的是她。黄老师是“富养”长大的，在人堆里，可以一眼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黄老师早年在幼儿师范学校任教，学生们背后都喊她“蒙娜丽莎”。在她转岗进入电视媒体后，我们成为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因为同龄，话题自然更多一点。黄老师的性格，似乎更多像她京剧团的父亲那样低调、沉稳。但是面对志趣相投的同事、朋友，她又迸发出母亲身上的那种热情、直爽。前些年，她去英国陪读过半年，学会了西式糕点制作，好多同事都吃过她制作的面包、蛋糕，小姐妹也多次去她家尝过她亲自下厨的美食。——黄老师是一个乐于分享美好的人。

  电视台一年台庆晚会，三百人的场子，大家一起把酒言欢，单位编排了一组歌舞节目助兴。因为我正常飙一口家乡话，常常成为年轻同事又恨又爱的谈资。那天，他们和现场主持人串通一气，决定对我整蛊，要我和黄老师一起上场唱歌，出出我的“土相”。幸亏几杯白酒下肚，解除我好多顾忌，我在脑子里紧急搜索一首平时还算“拿口”的《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

  一曲唱罢，掌声笑声雷动。大家惊奇的是，一个口音很重的家伙，唱歌时居然可以字正腔圆，他们忽略了黄老师作为配角的优秀。不过，我当时竟然忘了问她一句那天合唱的真实感受。遗憾的是，想起追问这个问题时，已经很难从她那里得到一个清晰的回复。两年前，黄老师因为脑部恶性肿瘤去上海接受了手术。术后，语言和运动的恢复，不那么尽如人意。但是，她即使无法表达，依然一直保持着微笑的倾听姿态。

  我们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病房的……黄缨的人生，定格在55岁的生命年轮上。记得一次她不解地问我：“唉，我怎么碰上这个大麻烦？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一时慌乱，不知如何作答。我想到的理由也可能有点苍白：有人生在帝王家，有人生在乞丐家，生在乞丐家的做错了什么？有人一生下来就染上重症，他做错了什么？不过，我知道，善良的人总是在反思自己、质疑自己，而智慧的人，一定会和自己最终达成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