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 张绍琴

  乡下的菜园子边上种着一种蔬菜，母亲叫它刀豆，我也跟着叫刀豆。

  入城后母亲觅得荒地几分，开荒种菜，每年依然在土坎边的树下种上刀豆。前几天我拍照后用识图软件识别，显示与扁豆的相似度更高，差不多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我疑心母亲种的就是这种上架的扁豆。但没有人确切地告诉我，私下我便聪明地把它当作扁豆。

  母亲种得随意，常常是在李子树下，蒺藜边上，桑树近侧，撒下几粒种子，也不施肥，也不浇水，也不锄草，撒下种子后便去精心伺弄别的蔬菜了。几个月后刀豆藤便沿着树枝，拥着蒺藜，上蹿数尺。待到夏末秋初，倾情绽放，满架紫色的花儿，满架蜂蝶飞鸣，生动了整个菜园子,也生动了一个季节。秋深冬临，离离果实，又是倾情奉献，世界给了它寂寞，它反而以热闹回应。

  刀豆越是寒冷结得越欢，带着一股傻劲儿。一簇一簇的垂垂挂着，摘食了一茬，过几天去看，高高低低处又是挂得满满的果实，好像不曾消减。树有多高，刀豆的藤蔓便爬得多高，把傲视天空的树梢压得低了头。

  太高了，总是不能轻易地摘到，但母亲有她的傻办法。她脱掉外套，只留下一件贴身绒衣，显得异常矫捷。她先在树干上隔一段距离横绑一根木棍，这样穿着鞋子爬树时不会下滑。在长着粗大枝干的地方便攀着枝干而上，仰头伸手拉下较细的树枝，那些高高挂着的刀豆就成了囊中之物了。

  长得再高的刀豆，母亲也有她的傻办法应对，仿佛母亲在和刀豆较着傻劲儿。母亲就地取材自制一个钩子，像鱼钩那样，其实不过是一根简单处理的干树枝，长的做柄，短的为钩。母亲一手拿着柄用钩子去勾高处的树梢，刀豆的藤蔓也就随着勾到的树梢低与眉齐，母亲将身子靠着树干，另一只手迅速摘下刀豆。不多时，就摘得满满一袋而归了。

  母亲年年种刀豆，刀豆年年沿着树丫疯长，开花，结实，引来蝶儿翩跹，蜂儿嗡嗡，把曾经的荒芜变得热闹繁盛起来。刀豆成熟的时候，母亲依然脱下外套，以很矫捷的样子爬树，用她的傻办法摘取。我觉得不安全，让母亲不要为了那值不了多少钱的刀豆去冒险。母亲不以为然，说云南十八怪，老太太爬树比猴快，咱也不输云南老太。

  然而爱种刀豆爱摘刀豆的母亲却不喜欢吃刀豆。她说刀豆是发物，她患有慢性肠炎，吃了易诱发。聪明的我查了百度给母亲讲刀豆的营养价值，讲它富含蛋白质、碳水化合物、微量元素等营养成分，不仅不是发物，而且还可以补钙，预防骨质疏松，提高机体免疫力，增强抗病能力，等等。但母亲仍是很少吃，一次次摘了送给儿女，也送给她的老年朋友们。

  母亲年年笃定地种刀豆，摘刀豆，送刀豆。我一边安然地吃着，一边品味着妈妈牌刀豆的绵长滋味，感受着来自母亲和大自然的爱。同母亲和她的刀豆相比，我真是显得过于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