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勃利 高玉霞
婆婆喜欢花,屋里屋外种了很多花。
婆婆养花,很是随意。这种几垄,那撒一片,窗户前,石阶下,栅栏边,到处都有花的影子。院前院后的花,开得也随性。愿意开几朵,就开几朵,今年耍了小脾气,明年高兴了,再开也成。婆婆从来不太在意,可就是如此,竟然没有一朵花辜负春心,都开得热热闹闹。
夏天,婆婆家的门前花开如海。我中午下了班,心里惦念着,就想去看花,闻一闻这朵,瞧一瞧那朵。九月的菊花,大朵的粉,大朵的白,乍一看,似新媳妇结婚的鸳鸯锦,花瓣层层叠叠,甜糯轻软,风一吹,勾住你的裙角。
还有指甲花,羞羞答答,不似秋菊那般热烈,如小家碧玉,小巧玲珑,可到了秋阳热烈的时节,整株花枝都坠着饱满的绿果,鼓鼓的,只等几个烈日,趁着婆婆在暖阳下打盹时,炸裂开去,迸出乌金似的小小“弹丸”,一粒粒满院子撒。
除此之外,砖缝里也探着几株石竹花,像铅笔屑似的,兀自盛开,兀自妖娆;还有扫帚梅,婆婆自然不知道它美丽的雅称——格桑花,敞开窗,满窗的花影,如蝶蹁跹;更有马鞭草,一身紫,小细茸茸的花蕊抱紧着,够团结!
婆婆就在这样的屋前屋后忙碌,不为种花,也不为赏花,只为每天忙着她自己的事情。
春雨过后,漫山的山野菜,就够婆婆忙的了。婆婆丁、荠菜、小野蒜、猫爪、蕨菜,柳蒿。婆婆扎紧头巾,背个袋子,和左右邻居满山跑,等黄昏的光袅娜着寸脚,把长长的影子移到屋前的花墙时,一车人谈笑风生地回来了。这下好,一条街,家家户户,都等不及吃晚饭,花丛前,屋檐下,树影里,忙着收拾山菜,摘掉烂叶子,去掉多余的根茎,一筐筐装好,收拾利索了,晚饭的餐桌上就多了一道美味可口又有营养的山野菜。
野菜的吃法也很随意。荠菜扔进滚烫的锅里,翻几个开,剁碎了包猪肉馅饺子;蕨菜用水焯,剁成小段,炒肉;小野蒜,味清冽,空口吃,脆生生;婆婆丁自然用来蘸农家酱,也可晾干,扔茶壶里,用水一泡,叶子舒展开,翠绿翠绿,比茶店的养生茶,滋味足得多。
夏天日头长,吃过晚饭,婆婆就和左右邻居们在花丛旁唠家常,有时候,也比比谁在快手上买到的裙子好看。婆婆也穿旗袍,梧桐树下,粉白的绢料,绣着幽蓝的荷。婆婆六十多岁的人,头发虽已花白,但染完之后,乌发一盘,在花丛前,和邻居们笑着、闹着。夕阳下,花被风拂得格外妖娆。
冬天,雪落下时,花的种子在冬雪里甜甜入梦。屋内,炉子烧得热热的,婆婆又开始和邻居们做鞋。红绒面,绿绒面,黑绒面;新棉花,新里子,新气象。那些平日里积攒起来的碎布片,在婆婆的手里,都变成了宝。缝纫机响起来,勾锥子动起来,婆婆和众人笑起来,男人们就只管喝喝茶水,烧烧炉子,别碍事就行。
我愿意看婆婆家的花,愿意听婆婆爽朗的笑声,更愿意听婆婆回忆她吃水煮白菜的日子。我知道,婆婆看似随意的生活,实则蕴藏着生活的哲理。用婆婆的话说就是,咱们得鼓足劲,把日子过好了,过红火了。婆婆说这话时,我仿佛看到一片花海,在屋前摇曳,它们在风里生长,在雨里盛开。
只要有一颗春天的心,哪有一个春天会迟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