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余春明
清晨,我照例在长江边的公园里健步走,突然耳畔传来了阵阵捶衣声。循声望去,不远处的江水边有两位妇人在洗衣服。我很诧异,九江也算是比较发达的中等城市吧,家家都有自来水,多方便,谁愿吃这个苦?
我很纳闷,想一探究竟。正好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骑着电动车在我身边停下,她的车后座上正好挂着两桶脏衣服。她停好车,提着桶,准备朝坡下走。我说,大嫂,家里没水洗吗?她看了我一眼说,这你就不懂了,家里水池小,哪有这大江舒展。
我琢磨着女人的话,似乎觉得有道理。我的思路通了,思绪随着捶衣声走进了遥远的童年。
我家乡在离县城很远的乡下,虽说是在鄱阳湖边,但还有一段距离,女人洗衣服都是在村庄边的池塘里。而我们村靠山建房,绵延一两里路,村前的池塘有三四口。每口池塘靠村子的一端都会用青石板砌好了几个洗衣埠。每天清晨,大姑娘小媳妇就三三两两提着装满衣服的竹篮或木桶来到池塘边,一边洗衣,一边聊天,捶衣声不绝于耳,打破了山村的寂静。
洗衣服的女人中当然也有老人,我奶奶就是其中之一。我和细叔家单独住在一起,门口有一口小池塘,我们称之为“潭”。潭边有一棵大梓树,梓树斜卧在水面。细叔倚着潭边的树根上架了跳板,跳板上放了块搓衣的大青石板。那时候生产队农活忙,母亲和婶子洗衣服都是赶早摸黑。奶奶不愿麻烦她们,自己去洗。不光洗自己的,她还会帮我洗,减轻我娘的负担。小脚的奶奶特地编了一个稻草蒲团,她老人家就是跪在蒲团上洗衣服的。她洗衣服的剪影,尤其是那捶棒槌的声音让我记忆犹新。
如今的城市里吸纳了大批的乡下人,大家的生活条件是好多了,但生活习惯却很难改变。从那位骑电动车来洗衣的人看,她正是循着习惯来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江边洗衣没有埠头,是一条从岸边伸向水里的水泥路面。这里以前应该是通往江北的轮渡码头,才会保留下这一截路面,这也就为洗衣妇们提供了天然的搓衣板。
我想起唐诗中关于捶衣的诗句。杜甫诗云:“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急暮砧,指傍晚在砧板上快速捣衣时发出的响声。李白写道:“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这声声捶打,包含了多少对亲人的爱和思念。想着想着,我的脚步不禁快了起来,这捶衣声就似鼓声,敲响在我的耳边,并且永远响在我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