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泸州 周天红

  大清早起来，父亲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望龙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又用二指拇刮了一下下巴的汗滴，右手捏起一把土壤，然后松手放在地上压成细细的颗粒。他站起身来说了句：“是时候了！”然后小跑着下了望龙嘴转身进屋，收拾那些锄头扁担箩筐背篓等东东西西。家里人看着父亲忙碌起来，都知道，春天真的说来就来了。

  春天里，父亲得播种下种，这是庄稼人的本分。他挑着头一年大热天堆积起来的农家肥土堆子。挑上几挑，他把粪清水泼在上面，一锄一锄地弄整成细土。土壤湿润后，一个一个地捏成肥球，一列一排地摆上。他在肥球顶上钻一个眼，把玉米种南瓜种四季豆种分类放进去，再覆上一层细土泼上几瓢粪清水，把薄膜盖上。他松了一口气，坐在望龙嘴那半山腰上大口小口地抽着叶子烟。不出一周时间，父亲的劳动就能看到希望了。那些种子出芽出苗了。他趁着春天的好天气，赶紧揭开薄膜。薄膜揭开了，那些苗子就旺盛地生长起来。每天清早，他都挑上两担粪清水泼在苗上。那些苗呀，在晨光里，能听得见吱吱生长的声响。那些声响就美在父亲的心上。

  父亲心里美是美，可乐不起来。春天里，得忙着干活呀，哪能闲着。父亲看着苗子疯长，赶紧在望龙嘴那一坡一梯一台上摆开阵势，整理土地。从望龙嘴的顶上一层一层地往下干活。挖窝子，除杂草，铲土壁，他把那些庄稼窝子挖整得一行一排的，像排兵布阵一样。父亲把那些长粗长旺的苗子一个肥球一个肥球地捡起来放在箩筐里，一担一担坡上坎下地挑着，种进地窝子里。种上了苗子，又是覆土又是施肥又是防虫的，他在春天里总是忙得汗流浃背。父亲说：庄稼人，春天里你都不忙，秋天里你收获个毛草，冬天里你就只有等着挨饿受冻了。

  每年春天来临的时候，父亲还要忙着张罗养鱼的事。白合场是离村子最近的乡场镇子。白合场逢农历三六九赶乡场。春天里，白合场赶乡场的日子，那里卖鱼苗苗的可不少。鲤鱼草鱼鲢鱼，那些鱼苗子欢天喜地跳着游着喝着水，看得让人心花怒放的。父亲少则买过几十条，多的时候，买过上百条鱼苗子。要是买了鱼苗子，父亲就赶紧往家里走，顾不上去白合场口上王二娘的豆花馆里吃豆花饭猪头肉和二两老白干。父亲过倒桥子时，少不了要在河滩子上给鱼苗子喂喂清水，再坐在河边石滩子上抽几口叶子烟。父亲把鱼苗子提回家，先是放在盆子里喂喂，再端着去门前的鱼塘边。村子口，三口鱼塘，那是父亲用了一个春天挖出来的。

  好日子不是过出来的，是干出来的。我就喜欢父亲这句话。父亲还有一句挂在嘴边的话：春天你都不干，那你想喝西北风呀。

  我常常想起父亲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