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临江 张西武

  过年拜祭祖先是流传几千年的古老习俗，其中很重要的一项习俗就是“上年坟”。民谣说“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我们家因为祖坟离得远，就提前到腊月二十八上年坟，由于各地风俗习惯不同，也有人家是年三十上年坟。

  记忆里，腊月二十八这天，母亲要早起蒸一锅小巧的供品馒头。吃过午饭，从来不下厨的父亲会破天荒地亲自掌勺炒供菜，而母亲则烧火打下手。供菜需五碗，分别是清炒豆腐、煎鸡蛋、白菜炒肉、粉条炖鸡、清炖鲤鱼，有荤有素，炒菜的顺序也极其讲究，第一道要炒豆腐，不会沾上肉腥，保证素菜的纯正，而鱼必须放最后炒，不会让其他的菜沾上鱼腥。

  待到五碗供菜备好，和酒壶、酒杯、筷子、馒头一起装进竹筐，再把纸钱、鞭炮、香火等放进布袋，父亲带着儿子们去上坟。一向脾气暴躁的父亲，这一天一定是虔诚庄重的。在坟茔地，父亲每一年都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哪个是祖父，哪个是爷爷。点上一炷香，在青烟飘飘中，父亲跟爷爷奶奶唠着过年的嗑，说着保佑子孙的话，然后烧纸钱、敬酒、燃放鞭炮，最后虔诚地向先祖们三叩首。

  上完坟回到家中，天已渐黑，母亲已经烩上了一锅白菜粉条炖肉，再热了供菜和馒头等，喊来了侄儿侄女。父亲说吃供菜会给儿孙辈带来福气和运气。倒上小烧酒，一家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此时最惊奇的是，从不下厨的父亲炒出的供菜竟然那般有滋有味。

  在我稍大后，父亲老了，仍然坚持每年亲自带我去上坟，直到父亲七十八岁那年，年老多病，仍旧是腊月二十八，坚持着炒好了供菜，把供品全部装好竹筐递给我说：“今年我实在走不动道了，就不去了，你去给爷爷奶奶上年坟吧。”我明显感觉到父亲沉重的心情，那时，大哥要上岗顶给过世的叔叔上坟，二哥在外地工作多年不回家过年，只能我带着年幼的侄儿去上年坟了。

  到了坟地，我忽然感到迷茫，我努力回想往年父亲告诉我的各位祖辈坟茔的位置以及上坟仪式的流程，望着荒凉的坟茔，我才意识到父亲每一年都不厌其烦讲解，原来总有一天我要从不谙世事的孩童，成长为一个家族的香火接续者，而带领我上坟敬香的父亲总有一天会成为接受祭拜的先辈。那一天我忽然懂得了上坟的意义，悲伤的泪水奔涌而出。

  两年后父亲寿终正寝，在他走过八十载风风雨雨后，最终一抔黄土加入先祖队列中。六年前，母亲也去世了，从此祖坟有了我一生挚爱的双亲，上年坟便成了对父亲和母亲最近的一次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