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杭州 沈萍
爹一直以来健步如飞,说话风趣且爱好广泛,自从摔了一跤后大不如从前。走路没从前稳了,说话没从前利索了,爱好依旧,但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去散步,家人会叮嘱他只在附近稍微走走,上楼下楼务必扶住栏杆,这等于在他的自信里狠狠地抽了一鞭,层层愁雾时不时地浮上他的脸颊。
家里突然来客,他明明熟识,名字在嘴里含着就是出不来,挺受打击。讪讪地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愈急说得愈加断断续续,便干脆不说了,眼里盈满失落。
最喜欢摄影,用惯了的相机竟然开始罢工。其实只是对其中一些功能的使用模糊了,常常翘首待我老公回家问清。问的时候,他会很不好意思,先来一句“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作为铺垫。听的人瞬间泪目。
那日爹在浇花,我陪在身边。养花跟摄影在他心里的地位差不多,侍弄几十盆花从不觉得累,忙上忙下乐在其中。
爹浇完一盆花,回头跟我唠磕上:我有一阵子简直在胡说八道,现在好像说的话靠谱些了。
是的啊,那阵子女儿们的名字都叫混了。现在您说说,我是哪个女儿?爹这次笑得厉害了:二女儿呀!
又去浇另一盆。爹继续嘀咕:这盆花受委屈了,住院时没时间照料,蔫了。还好还好,这几天花儿又精神抖擞了。
这是什么花呀?我问。爹这下开心了,不但说出花名,还说了这盆花的过往、以及这盆花的未来。
爹捧出许多本影集,絮絮叨叨起来:这都是我的作品。这些是同事,那时单位里的人就信我的技术。这是你小时候,眼睛原本是闭着的,我在冲印时一点点把它拨开。这是你们四姐妹,静静地立着,中间隔一条缝,以便到时印成单人照,省点胶卷——其中一些,是展览过的。说起照片,他滔滔不绝,自豪感把他的眼睛撑大了,里面有与年龄不相符的光在闪耀。
我赶紧补上:还说自己记性差,这都比我好了。同龄人中很少有比你好的。
如此一说,他就有稍许得意了:是的是的。我还算好的,能吃能睡,记性不如从前,但能弄清是非曲折。不错了,不错了。
能如他这般,算是有福。有质量地活着,是需要付出一些努力的:尽可能地与他多说说话,情绪低落时给予慰藉,情绪高涨时顺着他的意让这种幸福感持续得久一点,这是我们子女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