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张新文

  原本贤惠的儿媳妇，一下子变得慵懒起来，需要我们一家人来照顾她。

  啥情况？儿媳妇怀孕，快要临产。我和妻子心里美滋滋的，要抱上孙子了。

  妻子每天下班都很晚，“伺候儿媳妇”的重任责无旁贷地就落到了我的肩上。记得汪曾祺说过：“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话虽这么说，这碗人间烟火，做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的亲家公做过乡村大厨，我怕儿媳妇的嘴会被他带刁。

  时下生活好了，大鱼大肉都吃腻了；而家常菜呢，吃多了，也烦腻。晚上下班，我急匆匆地往菜市场里赶，一到冬天，青菜我们一家人都爱吃菊花心，我捡四周绿、心里黄的买；青豆买带壳的，不买剥好的青豆，出了壳，青豆多半会老，会失去那股子青青的味道；藕，捡前端带藕尖的买，不白、不嫩，绝不下手买回家；割半斤瘦多肥少的猪肉，荤素搭配，生活品味。菜买到家，我说儿媳妇你坐着也无聊，动动手指，把青豆剥了，今晚老爸做清水圆子给你吃。儿媳妇听说是清水圆子，高兴得很，说油炸圆子过去吃得太多了，不要说吃炸圆子，就是听到“炸圆子”三个字，都头大！

  肉洗净去皮，切小块，姜、蒜、香菜、小葱均切碎，放肉里一起剁，剁成肉泥状，再磕一个鸡蛋，滴几滴酱油，少许食盐放在肉泥上，接着继续剁，剁到不需要用筷子搅拌，完全融为一体的程度，用菜刀顺入干净的碗里。锅里水烧开，双手蘸水，右手握住肉泥，慢慢从虎口挤出，右手接住肉泥后，再在手里团一下，团得越圆越好，而后迅速放入锅里。待肉圆浮出水面，去沫，加洗好的菊花心青菜，烧开，滴香油，加点盐，便大功告成。三道菜，青豆我没炒，而是过开水，断生后，凉拌；炒藕宜大火，淋水，速出锅。

  那晚儿媳妇吃得很开心，老是问我清水圆子是怎么做的，后悔自己因为剥青豆，没有看到我在厨房制作清水圆子的全过程。还夸我不放味精和鸡精是对的，还原了食材的新、嫩、鲜的本味。

  一碗人间烟火，还是远离重口味，远离调味的味，给食材留住本味的机会。

  何为本味？苦瓜的苦是本味；辣椒的辣是本味；臭鳜鱼的臭是本味；新米的稻香味是本味；梁实秋哧溜哧溜喝的“豆汁儿”的那股子馊酸味是本味；汪曾祺吃的小水萝卜咯嘣脆的青甜味是本味……诗人黄玲君是我的老乡，在合肥一觉醒来不知道吃啥，便将“西兰花撕成小朵/扔进沸水里/默数二十秒，迟疑间/时间已溢出/捞起咀嚼——原汁原味的早餐……”（黄玲君《饮食计划》）

  现实中的我们，又何不放下压在心上的那些辎重呢？人生，从有滋有味的一碗人间烟火里走过，那才得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