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蚌埠 徐玉向

  在乡下，界石最不受人待见，却又没有任何人小瞧过它。

  界石生于何时？据史料记载，周公、召公以“陕”为分界线，“立柱为界”。自此，界石便以独立面目横行于世，且随土地划分的演变，它在农耕文化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据《旧唐书》《新唐书》《昌黎先生集》等史料记载，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过揭西河婆时，曾特意写过一篇《祭界石神文》。文中显示，在唐代界石已升格为与土地山神相齐的神明，且享受“少牢之奠”的待遇。

  自我记事，乡间只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有界石，却从没当神供起来，更不要说祭祀了。也许，正因如此，乡间人事争端每每归究于它。

  周公之时的界石是何模样？我想多与现在国界上的石碑差不多吧，乡下的界石却大不相同。华夏几千年的农耕文化已渗透到他们的骨血之中，他们关心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的家事更甚于国。没有了大，所以小就肆意起来，连名称也改成了石桩。名称一改，它的格调立刻降低不少。埋在土里的石块，牧守的意义已被淡化，禀告天地的成分无从谈起，而独立、私藏的意味更加突显。

  由此，乡下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的石桩，很少是齐整的石材，也很少见到端正地坦露于阳光下，更不要提石头上雕刻的铭文了。小至拳头，大不过和面陶盆，但凡是石，无论形状尖圆，不提材质粗细，皆可取来。或堂而皇之，或趁夜黑风高之际埋于地下，遂举家庆幸，“斯为界也。”石桩之内，皆吾之土也。

  然而，无论房前屋后还是田间地头，自入土之日石桩总似长了腿脚一般。倘若它前后挪步也是善事，可偏偏或左或右徘徊起来。于是，埋它之人恨它，被界之人提防它。以石桩为名大动干戈者不在少数，两相唾骂者已属从容，铁锨锄头相加被抬进医院者亦是常见。

  终于，随着城镇化建设步伐加快，一小块一小块田地被征收了，小农耕作时代即将退出历史舞台。在丈量完面积最后一次现身之后，界石貌似逐渐退出乡下人的视线。

  岂不知，自它埋入土中的那一刻，界石已深深扎根在乡下人的骨髓里了。格局与势利，休闲与劳顿，教养与欲望……界石安在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