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七台河 高高
在乡下,惊蛰下酱,端午腌咸鸭蛋,立秋一过,园子里白蒜拔出来,糖醋蒜就上桌了,而这一切都需要有一个让食材酝酿发酵的地方——仓屋。没有仓屋,坛坛罐罐没有地方放。我想,这也是母亲不喜欢住楼房的原因。
去母亲家,母亲必会打开仓屋,为我装她早已准备好的农产品。母亲的个子很小,不知何时,背也佝偻着。我跟着母亲走进仓屋,却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小小的仓屋塞满了各种生活用具,看得人眼花缭乱。陈年的镐头,粗木板做的小板凳,刨地的锄头,腌咸菜用的菜坛,用竹筐盛着的干豆角、茄子皮,编成大辫子状的紫皮蒜;废弃的自行车轮胎,绱鞋用的麻绳,我甚至在房梁最里角,看到了我们儿时的悠车——那种两端翘起像筐一样的婴儿摇篮——那是我们留给母亲孩提时代最后的留念。
仓屋小小的却历经风雨,成为与母亲相依相伴的“聚宝盆”。
一年四季,大地毫不吝啬地把所有果实都奉献给勤劳的母亲。黄瓜花黄,豆角花紫,倭瓜花在凉爽的星辉下,听母亲讲说不完的故事。等玉米扬起胡须,白的紫的穗子,在阳光下流淌成金丝时,母亲就抚摸着一穗穗的玉米,轻轻剥开它青色的外衣,如同欢喜大地婴孩儿的降生。到了秋天,韭花白,辣椒红,茄子紫,它们为母亲织就了一件绚丽的花围裙,在母亲的膝前飘舞,争着挤进母亲的竹筐里。
秋风一过,母亲就把大地的一切都交给仓屋,它们与仓屋一起聆听冬雪簌簌,做着一个又一个与春天有关的酣梦。
儿时,仓屋前总是我们最快乐的地方。屋脊下画格子,小影子小巧地挪,偷拿了母亲做衣服用的粉笔,七扭八歪地画了一地,母亲从仓屋拿镐头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踩了格子线,就嘟着嘴,嚷着:走开啦,走开啦;跳绳用的皮筋是从仓屋里取出的废皮带剪成的,结实有弹力,一头拴在仓屋门前的木桩上,另一头系在一个小板凳上,跳一截,就蹦过去挪一下。仓屋里,母亲忙着切猪菜,“当当当,当当当”。仓屋是久经岁月的老者,它聆听着母亲的心事,就像聆听着不朽的岁月。
仓屋旁还有一棵樱桃树,小小的,七扭八歪的,每到春天,开满了粉白的小花,结出红耳钉似的樱桃。儿时,我们总是爬上仓屋的窗沿,伸出手去摘树上最顶尖的樱桃。如今,它已经长成了一棵大树,树身粗壮遒劲,树枝也早已高过仓屋的屋脊,而我们也早已长大,不再争着嚷着挤在它的身旁。
秋阳里,仓屋的木门被母亲关上时发出“吱嘎”的响声,母亲从仓屋出来,心满意足地提着满满一筐秋菜,那是母亲早早为我们储备的。
不知怎么,我喜欢这个仓屋。我看到它,就仿佛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想起母亲为我们付出的艰辛和对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