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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8月22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3 上一篇  下一篇 4 >>返回首页
《繁花》的素材笔记
  《洗牌年代》
  金宇澄
  上海三联书店
  2021年6月

  □赵青新

  没有《繁花》的大热,《洗牌年代》很难引起人们的注意。这部散文集初版于2006年,原来冷落寂寞,无疑借了《繁花》的势头,它才走俏了,再版、再再版。

  据说《繁花》的素材有很多出自于《洗牌年代》,这可能是如我一般的普通读者阅读《洗牌年代》的初衷,难免有点好奇的心理,想知道《繁花》是怎样写出来的。

  在《繁花》里,蓓蒂坐在屋顶,巡视周围,视线和话语里有种神秘的,就像“上海本身”的源头的东西。《洗牌年代》里有篇《合欢》,蓓蒂的家被抄了,她置之脑后,乐悠悠地找了阿宝,一块儿去摘合欢花,最后告诉他,她要搬家了,此后,经年失音。

  上海弄堂理发店,流言绯闻的场所,暧昧且隐喻的地点。一个嘴严又体贴的理发师,就是弄堂主妇的好“闺蜜”,掌握家长里短的秘密,恰如其分地宽慰她们,主妇们有时发起一些小撩即止的男女玩笑,理发师有点无奈,微笑着看她们胡闹。《锁琳琅》里的理发师阿强,是《繁花》里的小毛的前身,只是阿强通透,而小毛终究在世俗的纠结中日渐颓唐。

  《雪泥银灯》,提及一则社会情杀新闻,他爱她,而她视他为无物。在《繁花》里,陶陶的真心付出,在小琴眼里一文不值。新闻敷演成了小说的构思。

  《上海水晶鞋》,十九岁的钟点工小凤抓住机会,嫁给了来沪寻找理想中的东方女人的欧洲男人。在《繁花》里,两个法国青年踌躇满志筹备剧本,那个剧本讲述一九三〇年的上海,一个法国工厂主爱上了一名纺织女工。

  果然,在《洗牌年代》里邂逅了许多熟悉的人物。可是,如果只把《洗牌年代》当作《繁花》的素材库,只强调这一点,是不够的。两部作品所表现的写作的联系,更多的在于,它们都是作者沉浸在上海这座城市,凝视这座城市的结果,《繁花》的孵化要更久一些。

  《繁花》最让人着迷的上海世俗生活的写照,那些闲言碎语,那些衣饰打扮,那些人情世故,还有顺着苏州河水泛起的早春湿雾,河边早起的人们的聊天,即便在时代的狂风暴雨里仍然隐约绰生的追逐旖旎时尚的心态,都在《洗牌年代》里一并存在。

  《繁花》是一种流连市井的现实主义写法,它在某种意义上复兴了早在唐代就有了的民间“说话”的技艺,热热闹闹地、顺畅地讲故事,《洗牌年代》让我们看到,金宇澄一以贯之地关注着市井人生,那些故事里的事。散文不是虚构的,散文处理的是生活的面相和我们从中获得的经验。好的散文,凭借的是真实所感、真实所想的质量,是写作者怎样把他对人世的观察内化为生活的智慧,然后自然地表达出来。

  《洗牌年代》最出色的几篇,是写知青生活的那些。上海青年离开了大上海,繁重的劳动,人与人的密切接触,生活变得面目全非,他们试图小心翼翼地维护私人的旧生活的一点痕迹,那种“不合群”,那种“精致”的小资产阶级的情调,必然要遭到冷眼和戏弄,在这样的处境里,怎样表现得融合而又隐秘地藏起难以更改的上海烙痕呢?金宇澄有意识地把自己放在了隔着距离之外的“讲故事人”的位置,不感伤、不沉重,透着岁月的理解,以一种更加坚韧的自如姿态,让一代人的往昔,在文学的时间里幽幽生长。

  写上海风物的几篇,也很好。钟表行当、皮鞋作坊、补碗匠、首饰匠、割棕匠、阉鸡匠……寥寥数百字,都是画中影。“要乖,要乖”这般召唤,小公鸡乖巧地侧躺在膝头,匠人果断准确勺出它们的两颗丸子。这般不动声色的描写,似有“庖丁解牛”的古小说之风。而人对于交配中的狗、马的唯物、唯利益的考量态度,或者纯粹由于戏谑就割裂、断绝它们的天性的做法,这些鲜活的例子生动地表现了特殊年代的人们的压抑和异变。而上海人在领口、裤脚悄悄露出的一点鲜艳颜色,这是最典型的都市化的“物质性”的符号。

  这本书还收录了金宇澄的43幅手绘插图,这些画作与文字一起,写活了一座城,写活了这座城里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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