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宁 刘敬胜
当袅袅的炊烟从锅屋的上空悠悠升起时,年迈的母亲早安静地坐在锅前了。
母亲坐在一个只有二十多厘米高的小木凳上,身体向一边倾斜着,观察着锅底正在燃烧的柴火。小木凳是父亲为母亲特意做的。三块木板,十几根铁钉,用锤子敲在了一起,手工粗糙,却很稳当。
坐在小木凳上,母亲的目光恰好与锅沿平齐,低下头,可以一览无余地看遍锅底,抬起头,掀开锅盖,便能看到锅内的饭菜。
母亲的手里握着一根烧黑了一头的火棍。火棍也是平常的柴火,质地硬点的柴火。火棍在母亲的手里,好像一个指挥家手中挥动的指挥棒,指挥着柴火,包括杨木、槐木、榆木、梧桐,还有一些农作物秸秆。母亲的火棍哆哆嗦嗦地在锅底移动,柴火就很配合地闪转腾挪。母亲看到燃烧的火苗就高兴,原本绷着的苍老的脸上也会荡漾起孩童般天真的笑容。笑容仿佛锅底的火苗,通红通红。那一刻,母亲应该很幸福!
人总是要老的。比如母亲。年轻时,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家里外面都是她一手打理,父亲只是默默地配合母亲的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就现出了老态。脚步缓慢,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步一步地挪动。皱纹开始在额头上、脸上大面积地蔓延。稀疏的头发潦草地遮住头顶,异常的苍白和无力。母亲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是瞬间,还是渐渐?我竟然毫不知晓。当我注意时,母亲就已经老了,老到我不敢相信的程度。
“锅开了!”母亲喊父亲来下面。母亲喜欢喝下点白面的稀饭,她说那样的稀饭味道好,香喷喷的。曾经的锅台是母亲一个人表演的舞台,母亲在那里炒菜煲汤,任何人都不许侵犯。母亲喜欢一边烧锅,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锅台边忙活。现在母亲却主动地放弃了,把一半权力转交给了父亲。
菜炒好了,饭烧开了,母亲把双手往前伸两下,积蓄一点站起来的力量,然后一使劲,努力直起腰身。身体半蹲时,两只手慌忙扶住膝盖,再慢慢起来。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手脚利索的母亲,站起来也会这么艰难。母亲曾经那么年轻,怎么就老成这样?我不明白,却又不得不相信。
每个想起母亲的夜晚,母亲烧锅的身影总会浮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整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