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亳州 毕侠

  奶奶坐在里屋门口的竹椅上，把手里的空饭碗往桌子上一放，笑着喊我婆婆：“再给我盛一碗。”

  婆婆没作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去了厨房。奶奶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还有锅碗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响，知道没戏了，她拿起拐杖，在地板上敲了几下，眼神狠狠地瞅向厨房，“哼，我就知道你记仇。”

  奶奶说的“仇”，我也听婆婆提起过。婆婆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对我这个儿媳妇“吐槽”：“你奶奶心狠得很，我刚嫁过来那会，每次吃饭，都只能吃一碗。一碗饭哪能吃饱啊！那时候，家里地里每天都有那么重的活，你奶奶每次都守在厨房里，把勺子攥在自己手里。”

  村里人也都说奶奶年轻时是个狠角色。男人能干的活，她都会干，不管是犁耙栽种，还是担挑肩扛，全不在话下。那年初冬，村里的男人们都去给公家挖河去了，赶上收红薯的时候都还没回来。眼看红薯就要烂在地里了，生产队副队长一声令下，红薯谁挖到就归谁。奶奶也不管天寒地冻的，打着赤脚就下了地。一根扁担，挑起两筐红薯连走带跑的。而村里那些女人就只能提起半篮子红薯，还累得东倒西歪，奶奶都跑了几个来回趟了，她们一趟才到家。奶奶就是凭着自己的双手，让全家人度过了饥荒的岁月。那时候奶奶还给家里人立了个规矩：不能出全劳力的女人和孩子，只能吃一碗饭。

  婆婆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哼，你总有年老的那一天。奶奶知道我婆婆的心思，但奶奶从不解释，一直表现出一家之主的强硬派头。直到奶奶真的老到需要我婆婆来照顾的时候，她才笑着对我说：“当年粮食不够吃啊，我那样做也是逼不得已，我自己每顿也只吃一碗饭啊，省下的粮食除了给你干体力活的爷爷和公公吃，还接济了不少亲戚呢！”

  我把奶奶说的话学给婆婆听，婆婆听后叹口气道：“当年的事情我怎么会不清楚呢，我现在是故意说的，你奶奶今年都九十多岁了，每次只能给她吃一碗饭，她吃过又不活动，吃多了，容易生病的，这是村合作医疗室的医生说的。”

  听了婆婆的话，我不由得一愣，转头看了看里屋正笑着看电视的奶奶，那专注的神态，就像一个老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