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 朱辉
电影《八佰》的热映,催生出一批写苏州河的文章。我童年时见到的那条苏州河,或许是它颜值最低时的模样。
那是上世纪70年代,我家住在河南北路,属于闸北区,“地位”低于一些有过租界的区。然而我们所在的里弄其实地段极好,走过苏州河上的河南北路桥,对面就是最繁华的黄浦区,南京路近在眼前;而另一侧的马路对面,是很有“档次”的虹口区。
由于居住、上学都在苏州河边,我每天都会无数次看到这条河。那时的苏州河,河水乌黑还漂着油花子。我没见过石油,一直想当然地认为应该和那时的苏州河水差不多。
这样的河水当然散发着臭气,然而河上却有许多小船,航运很是繁忙。我们小学附近有个小码头,常年停靠着一些水泥船。
那时的孩子不娇贵,我们常常去码头上玩,有时还登上水泥船。那些船上的人以船为家,就在船舱里做饭。他们的日子过得清苦,最常见的下饭菜是榨菜皮子,也许皮子比整砣的榨菜便宜。看他们吃得很香,堆得高高的一大碗饭,一会儿就吃光了。我便对榨菜皮子产生了兴趣,常叫爷爷奶奶买了榨菜,把皮子剥了给我吃。奶奶笑我是穷命,后来果然一语成谶。
那时的苏州河,最热闹的是夏天。每天傍晚,桥上都会有一些打着赤膊、穿着三角裤的勇士,“扑通扑通”跳进河里。桥面离河面不过四五米,倒没什么难度。令人咋舌的是,他们竟能在这么脏臭的水里游得很开心。
那时的我,每天傍晚和爷爷一起沿着苏州河走到外滩黄浦公园,再走回来,一个来回只要半个小时。沿途经过的河滨大楼、上海邮政总局,如今都是文物保护单位。河滨大楼曾是亚洲第一公寓,上海邮政总局大厅曾是远东第一大厅。印象最深刻的,是曾跟着爷爷去邮政总局大厅拍电报,第一次见到巨大的落地玻璃,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四川北路桥上的车与人,别有一番意境。
2006年,我带着妻子故地重游。此时我童年时住过的石库门房子,已经被拆成了残垣断壁。而苏州河早已成了一条景观河,河水碧绿清澈,着实惊呆了我这个曾经的上海人。能将这么长一条“黑河”变了颜色,也许这世界上只有中国才能做到。
有位文友喜欢写苏州河,这类文章发得比我好得多。他其实从未去过上海,都是根据王家卫电影,凭着感觉想象出来的。我想我得填补这一空白,不然对不起童年曾在苏州河边度过的十几年。而且没有黑哪有白?了解曾经黑乎乎的苏州河,更能让人感受到中国的伟大,短短三四十年,变化可谓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