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深圳 逄维维  

  母亲像孩子似的在我面前哭了，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哭。 

  父母住在姐姐家，我隔三差五下了班去姐姐家，既看望父母又蹭了晚饭。  

  那天吃完母亲做的饺子，收拾完厨房，我一如既往地在母亲的房间里陪着她说话。父亲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电视开着，我和母亲东拉西扯，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父亲的病。我问母亲，父亲怎么只吃了三个饺子，他不是最爱吃饺子吗？吃这么少，要找找原因的。要不要去看医生？顺便检查一下因咳导致的胸椎骨折愈合得怎样了？一说到父亲，母亲的情绪明显地激动起来。  

  “你爸现在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别说别人有意见，就是我看了也有意见，做的事，哪一样招人喜？爱吃不吃，磨人鬼。”“怎么可能？”在我的追问下，母亲说起了父亲的反常举动。

  看见粽子，他要吃。告诉他，粽子不适合他吃，吃了不消化，长期卧床的人只能吃些易消化的食物，他却把眼一瞪，吵着就要吃，偏要吃。这不，中午吃的粽子，晚上就不要吃饭了。更可气的是，这几天，每天早上不到五点就起床，起床就把电视打开，声音开得很大，然后拿着保健锤，敲敲打打在身体各处噼噼啪啪的；要么就拿着刮胡刀在客厅刺刺拉拉地刮胡子，叫他不要搞出声音，等你姐夫他们醒了，再放声。可你爸就是不听，你越说，他越搞大声，因疫情滞留在家上网课的外孙只能收拾东西住在宾馆里，这不成祸害人的老糊涂了吗？母亲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掉落。  

  我震惊父亲的反常。我不相信父亲的反常。要知道父亲可是人见人爱，像木心老师儒雅帅气干净，时刻替人着想超有修养的老先生啊。怎么可能做出招人讨厌的事情呢？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指责着母亲，告诉她对父亲要耐心要查找原因，不能对父亲发脾气，甚至威吓母亲，要想以后不孤单寂寞，老了有伴相守，就必须像哄孩子似的哄着父亲，必须对父亲好。四五点钟，哪个不正是睡得正香的时候？他们都找我投诉，这不是叫我两边受夹板气吗？母亲的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掉落。  

  突然父亲冲我喊道：“维维，你差不多就行了哈。不许欺负我老伴！”我赶紧回头看躺在床上的父亲，笑着对父亲说：“心疼我妈了？还不因为你，让我妈作难。”父亲耳聋，他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奇怪的是，他能和母亲交流。我拥着母亲说：“看，你老公心疼你了，说我在欺负你啊？快别哭了，谁说我爸老糊涂了？”这时，母亲的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噼噼啪啪地往下掉。  

  母亲啊，一生要强的母亲，都说老来无泪，可你偏偏老来泪水多。既心疼儿女，又心疼孙子，面对父亲老来的境况，你更是心疼，这眼泪谁解其中滋味？！

  从那以后，父亲再没在四五点钟起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