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姚晨

  我的人生轨迹在中国版图上呈扇形分布，扇钉部位在四川，最北端是辽宁锦州，向下依次是山东、江苏、福建，一直到最南端的珠海和澳门，如果按流域来说，则分属辽河流域、黄河流域、长江流域、闽江流域和珠江流域，这张大大的扇面，基本覆盖了中国几个最重要的稻米产地。

  妈妈生我时，坐完月子很快就从青岛回到烟台上班了，我从此便不得不依靠牛妈妈的奶成长。父母工资不高，却为我订了四瓶牛奶，这在当时已是相当奢侈了。我喝牛奶常拉肚子，长大以后才知道，这叫乳糖不耐受。

  襁褓中的我长期在邻居家里生活。隔壁蓝奶奶终生未嫁，善良淳朴，非常喜爱孩子，她的身边一直收养着老街坊高家的两个孤儿。哥哥叫高毛毛，弟弟叫高豁豁。弟弟有先天性缺陷唇腭裂，俗称兔唇，大家都叫他高豁豁。那个年代对身体残障的人并没有太多的关爱和尊重。

  每当牛奶喝完，我依然饿得哭闹，蓝奶奶就会指派这兄弟俩，“毛毛豁豁，去把锅里稀饭热一下端过来。”

  稀饭就这样留在了我人生最初的记忆里。

  要把稀饭煮得绵软顺口，一定要把稻米淘净，点入一星猪油，泡上一阵再加火熬煮，这样煮出来的稀饭口感会更加清淡甜润，米香味足。当然，还有很多种其他粮食制成的稀饭，比如北方小米粥、南瓜粥、玉米粥，南方薏仁粥，绿豆红豆和大米煮成的稀饭，等等不一而足。

  有人说稀饭和粥是两回事，北方吃粥，南方喝稀饭。我一直认为，粥与稀饭完全是一回事，不过是添加食材的不同。

  成年后在福建广东工作，看当地人煲粥，也学着依样画葫芦。广东人煲粥花样繁多，按食材分，有皮蛋瘦肉粥、牛肉粥、鱼片粥、鲜虾粥、滑鸡粥……按功能和出处分，有状元及第粥、滋补养胃粥、艇仔粥等等，夸张一点说，北方能包到饺子里的食材，广东都能煮到粥里。

  艇仔粥最有特色，也是我犹为钟意的。艇仔，在广东话里，是指在海港里行驶的小船，也专指那些为买卖双方传递艇仔粥的跑腿小哥。艇仔粥以新鲜的小虾、鱼片、葱花、蛋丝、海蛰、炸花生仁、油条屑为原料，集众多物料之长，粥底绵烂，粥味鲜甜，爽脆软滑兼备，堪为佳馔。

  “黄帝始烹谷为粥”，这是最早关于粥的文字。秦汉时期，粥并非用于“充饥果腹”，当时有“居丧吃粥”的风俗，借克制享乐表达对逝去亲人的思念。

  自古国人有鬻歌鬻画鬻文之说，唯粥不鬻也。意思是当你穷困时，可以去卖唱换钱，可以去作画换钱，可以去撰文换钱，唯独不能卖粥。粥只能作慈善、救灾和施舍之用。食粥，早已成为中国人生活中的一种文。

  “一箪食一瓢饮，乐在其中”。种粮食不易，做成一粥一饭亦是不易。当学会感恩和克制，常思贫来家中无余粮，常念点滴食物皆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