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吴晓平

  单位体检，查出我耳廓上长了一个囊肿。医生问我，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愣了一下说，就刚才发现的，而且是你发现的！医生揪着我的耳朵，哭笑不得，语重心长地说，你啊你，真马虎，耳朵上长这么大个东西都不注意？还不赶快去医院看！

  医生发话，那就是奉了圣旨。回家一说，老妻更是如临大敌，揪住我耳朵，这样掐掐，那样捏捏，还问我疼不疼？我说，本来不疼不痒的，给你捏啊掐的，现在疼了！老妻板起面孔说，你严肃点儿，不疼不痒，更是危险的信号，可能就是肿瘤耶！我打开她的手，说，你又不是医生，嫑瞎说！“那好”老妻急赤白脸地说，“我们马上去医院，看医生！”

  按老妻的意思，当晚看急诊才好。我没理他，说这也不是急病，我明天还要录节目，等休息天再看。老妻拗不过我，只好等到周末，又催我去。

  去哪里呢？几年前我曾经给一家民营耳鼻喉医院代过言，既然是耳朵上长东西，找他们方便。于是便去了。院方直接领我去看一专家。专家捏着我耳朵，掐掐摸摸的，说，小囊肿，就门诊开一刀即可。老妻一听动刀，死活不让，非要我再找家医院问问。

  拗不过老妻死缠烂打，我只好又去一家市三甲医院。这家医院的院长是我好友，电话联系好，去了。院长揪着我耳朵一看，说，这个我不能瞎讲，我带你找整形外科去找专家看看。我说，找什么整形外科？这是耳朵，就是普通的耳朵耶！院长说，你不懂，长瘤子长疴疴都是属于外科的，但现在大医院分工细了，你这应该属于整形外科。于是，我只好嘀嘀咕咕地跟在他身后，来到整形外科。还是那套程序，专家揪着我的耳朵，捏啊摸的，结论还是要开刀。“而且这瘤子长在软骨上，蛮麻烦！”专家说，“必须在另一只耳朵上取一些软骨下来，移植撑住耳廓！”我一听就慌了，说专家专家，你开刀就开了，不要移植可好？一只耳朵割也就割了，戴个耳套之类上电视，观众还以为老吴赶时髦呢！如果两只耳朵全动刀，那我不要满头缠上绷带？

  跟专家斗嘴半天。院长强行将我拉到走廊上，很贴心地说，“吴老师，我看你不要急着决定手术还是不手术，能不能再找几家医院，多看看几个专家再做决定可好？”我满腹狐疑的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在推死尸过墙，才犹豫地点点头。

  回家，老妻一天捏我耳朵数遍，感觉又红又亮，隐隐感觉还有些肿胀。正好今年夏天野游，身上有些皮炎，老妻叫我擦药。我突发灵感，说，我这囊肿，说不定也是皮下组织发炎，给皮炎所专家看看吧。老妻一击掌说，对呀。于是，又找皮炎所熟人。因为从来没去过皮炎所，先发了一张耳朵上的照片，问熟人这个部位挂号挂什么科？熟人问了一圈，过了两天才给我回话，还是要整形外科！我气得鼻子不来风，怎么到哪家医院都被整形科看中了呢？不看不看！

  如是拖了一个多星期，老妻天天在我耳边韶叨。前天晚上应酬，我带老妻同行，无意中听说桌上有个外科专家，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且还经常出国交流讲课。借敬酒机会，我请教专家，你看看我耳朵上这个疴疴是个什么玩意儿？要紧不要紧？专家很客气，没有揪我耳朵，只是围着我转了两圈，问：在哪里？老妻早就闻声过来，拽住我左耳，又揪右耳，突然惊呼：哎呀吴晓平，你的疴疴找不着了么？我赶紧拿镜子一照，真的，又红又肿的疴疴不见了，隐隐只有一块小小的隆起，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一贯善于开展表扬与自我表扬老妻立马说，你看看，还是我救了你吧，当初要是依你，门诊咔擦一刀，早就半拉耳朵了！我说，拉倒吧，一次次上医院全是你拉我去的，当初又红又肿的瘤子，也全是你和医生捏啊掐啊合谋搞出来的……

  专家在一边插不进话，笑眯眯望着我们说，是你俩继续讲相声呢，还是听我说？这种囊肿身上很多，如果不疼不痒的，你根本无须管它，就像老树长瘤一样……

  我豁然开朗，紧紧握住专家的手直摇，说，亲人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就是一棵老树，以后疙里疙瘩长什么我都不在乎了——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