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
三叔是个瘸子,胎里瘸。三叔有一对鼓突突的金鱼眼,眼珠子黄里泛红,不怒自威,我们小孩都有点儿怕他。三叔嗜酒,兜里有几个钱都打酒喝了。三叔会掌勺,常有人家请他忙酒席,有吃有喝,最后人家还要塞个红包。三叔还当过村长,常把村干部弄回来喝酒。我一个小屁孩不懂事,站桌旁眼巴巴地看三叔他们吃大鱼大肉。三叔便朝我瞪金鱼眼,叫我滚开。有回我没滚开,三叔便飞起一脚,把我从屋内踹到门外。
一晃,我长大成人,参加了工作。三叔依然嗜酒,每次都要喝得金鱼眼发红,大着舌头唠叨个没完。三叔的村长后来被群众选掉了,主要经济来源便是帮人家办酒席。我在城里工作,每年总要回来几次。每次回来,三叔都要请我吃饭。他知道我爱吃鱼,便不住地把鱼肉往我碗里搛,似要补偿什么。我对三叔早没了成见,反而觉得他孤单、寂寞,挺可怜的。每次回家总要给他买点烟酒,给他几十元钱,后来工资高了便整百整百地给。
三叔老了,做事丢三落四,邋邋遢遢,已没人找他办酒席了。三叔只好弄点瓜菜,一拐一拐地挑到镇上卖。许是长期酗酒的缘故,三叔患了肝癌。病重期间,我去看望他。那更显鼓突的金鱼眼珠,早没了昔日不怒自威的神采,有的只是慈爱和凄哀。三叔抖抖索索,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布包,一层层剥开,是一叠钞票,他哽咽着说:“这钱都是你给的,现在都还给你……”
唉,我可怜的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