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辉

  前些年，在北京与蔡登山先生有过一次愉快长谈，我对他上世纪九十年代参与制作的《作家身影》纪录片系列深为钦佩。正是立足于这样一个系列之上，他的民国人物的写作，渐入佳境。

  蔡登山善于选择人物，民国一个又一个的才情女性，经他之笔勾勒与渲染，重新引起人们兴趣并予以关注。林徽因张爱玲孟小冬，乃至他写鲁迅爱过的人，胡适的恋人，她们是他眼中“民国的身影”。

  不过，蔡登山并非把趣味放在首位，也非仅仅为了吸引读者而取巧撰文，他的史料搜集、考据功夫，十分了得。读这本《重读民国人物》，他对诸多历史线索的梳理，对诸多他人叙述的纠谬与校勘，恰当地显现其对真实性的一种敬畏。

  这些年，口述历史仿佛渐成显学，各类人物各种题材的口述及回忆录，为走进历史打开一个又一个新的窗户。书中《口述历史不可尽信》一文，读来令人振聋发馈。他根据胡适写给晚清人物许世英的信所提供的线索，细心厘清许世英口述历史著作《许世英回忆录》的一些失误。“口述历史也不可靠”，他引录胡适这句话，读后令人感触良多。

  我曾一度热衷于口述历史的访谈，可是，越来越觉得如履薄冰，胡适所论，犹如警钟。这几年读过一些颇获好评的口述历史著作，但令人失望者不少。时间过滤，记忆衰减，力不从心，各种原因都会使口述的分量大打折扣。更何况有的口述者，只讲自己的风光和正确，只讲自己的高大与伟岸，于是，引起不知当年实情的人们一片叫好声。殊不知，历史未必如此，人物行状也未必如此。在这种情形下，再听听积极倡导口述历史的胡适敲响的警钟，实有必要。真希望蔡登山能继续一步，把这一话题深入展开。不仅仅他一人，还需要更多与他一样资料功力深厚、历史态度严谨的人，既“重读民国人物”，也“重读当代人物”，让口述历史尽量摆脱虚假与编造的阴影，让“不可靠”走得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