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族”，是对“大学毕业生聚居群体”的典型概括。该群体高知、弱小、聚居，是继三大弱势群体（农民、农民工、下岗职工）之后的第四大弱势群体；他们受过高等教育，主要从事保险推销、电子器材销售、广告营销等临时性工作，有的甚至处于失业半失业状态；他们主要聚居于城乡接合部或近郊农村，形成独特的“聚居村”。他们是有如蚂蚁般的“弱小强者”，他们是鲜为人知的庞大群体。

　　[上期回顾]

　　狮子和羚羊的故事不光发生在保险公司业务主任李鑫平身上，它还应该发生在每一个“蚁族”身上……

　　柳辰宪，男，1984年2月出生在辽宁省大石桥市，家里是做买卖的。毕业于中国农业大学计算机专业。现居住在小月河学生公寓。

　　柳辰宪自称打小就是个很叛逆的人，离家出走过四回，打过架，砍过人，进过拘留所，也吸过毒，什么都干过，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那会儿，连他亲舅都说，他迟早得进去（进监狱——编者注）。

　　不过，柳辰宪脑子灵活，特别是理科一学就明白，中考的时候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二高。在高中阶段，柳辰宪经历过被劝退、转学、被开除、再转学，居然也考上了大学。

　　刚上大一，柳辰宪就找了份兼职，在家电大卖场卖空调。那时候他家已经变穷了，他父亲出了车祸，差点死了。家里的钱全花光了，一贫如洗。

　　柳辰宪说他做每一件事都不是盲目的，他去商场做销售，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口才。

　　第一天，星期六，他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天的工作结束，上司对他说：“小柳啊，你可能不太适合这份工作，你也不说话，我们需要的不是模特。”

　　上司没想到，第二天，柳辰宪又出现在她面前，“你可以不给我工资，但请给我机会试一下。”上司同意了，只要他一天可以卖出三台，这两天的工资都给，并且可以留下。

　　柳辰宪这回为自己争了口气，机器卖出去了。他每个星期都坚持，业绩越来越好，“五一”期间做促销，他一个人一天就卖出去七十多台空调，是业绩最好的。

　　暑假过后，柳辰宪上大二了，课程多，学习和工作发生冲突，他放弃了这家卖场。但大二的他也从来没有消停，没事儿就去混中关村，靠帮别人攒机器挣一点零花钱。他也倒腾过二手电脑，从中关村淘来，通过BBS转卖给大一新生。这些零零星星的活儿，为他赚足了生活费用，足够支付每个月三四千的花销。

　　柳辰宪自己都觉得这生活不像个学生，就跟个“倒爷”似的。其实他这么做，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女友。

　　柳辰宪大一的时候就把高中毕业的女友带到了北京，在小月河给她租了房子，赚钱供她吃穿。他和女友每天都要买水果，日花销在100元左右。

　　后来他听了女友的话，开始把心思花在学习PS等平面设计软件上，给女朋友做照片，也做点LOGO什么的，赚点儿钱。

　　为了养活这个小家，柳辰宪拼命找兼职，赚钱。大三暑假，为了挣出下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他一天要打两份工。上午去做市场调查，下午还要赶到石景山游乐场做夜场。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夜里一点钟才回得来，累得喘不上气来。

　　大三的时候，柳辰宪结识了一个在山西做焦炭生意的朋友，发现倒煤有利可图，就回家联系当地的水泥厂。他算了一笔账，从山西拿到的煤都是按坑口价算，240元一吨，拉到辽宁转身就变成500多元一吨，利润相当大。水泥厂一年用煤量是14列到15列，一列车55节，一节是60吨，一列车就是3000多吨……如果这笔生意谈成，就是至少三百万的利润。

　　很快，他开着借来的车，一身西装革履地出现在水泥厂采购处任处长的面前。任处长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怀疑柳辰宪是闹着玩：“小孩儿啊！你有货源吗？你能搞到车皮吗？你爸叫什么？你确定有关系？”

　　柳辰宪说：“我大学快毕业了，也不想给社会增加负担，就想自己创点儿业。”他把朋友的关系一讲，把账给任处长一算，任处长有点兴趣了，给他点上一支烟：“来来来，抽烟抽烟，咱先不谈煤的事儿……”

　　但是这块眼看就要到口的肥肉最终还是飞了。资金出了问题。按照柳辰宪的计算，煤钱、长途运输、短途运输、装卸费、耗损、占地费、好处费，保守估计得花费160万。这么多钱，他拿不出。有个哥们儿本来要帮他，但是家里人说了死话。费了那么多心思，柳辰宪痛心啊，三百万。

　　（柳辰宪自述）我大二以后头发就开始白了，太操心。我才二十四，但谁看我都不像，都说我二十八九。

　　女朋友高中毕业，很多东西需要我来教她。我给她的定位是做销售，这个门槛低，学得快，赚得多，做得好了也很体面。我一边学习，一边赚钱，还要看营销方面的书，完了讲给她听。

　　我有一个发小在广西理工大学学车辆工程，他们专业毕业后都能去五菱重工，他野心大，没去。他说咱们做生意吧，做展会。他爸爸是卖奇石玉器的，有这方面的信息和资源。

　　当时我大四快毕业，我妈同意我做生意，我就跟着我哥们儿去河北衡水了，带着两三万块钱。头一个生意，赔了。后来去了保定，十天赚了两万块钱。之后又去了兖州，在那儿被黑社会盯上，敲了我们的钱。去了山西大同，那里已经被同行占了。后来又去了即墨、滕州。做展会一年，就是在滕州结束的，2008年6月26日，因为我被我哥们儿骗了。

　　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柳辰宪对这昔日的同伴彻底心灰意冷，两人分道扬镳。

　　从山东回来，柳辰宪在北望路一家展览公司找到一份项目主管的工作，工资两千，提成是百分之一，一个月后可以转正。但是一个月之后，公司说先等等，公章没在。

　　当时山西正在举办“煤博会”，柳辰宪一人拿下了六家大公司共计90万的项目。单位给的公关费是每家客户500元，一家客户吃两顿，显然不够用。他自己还垫了不少，盘算着提成减去这部分，还多少有剩余。忙完了山西的事儿，他又被调到了内蒙古，一直到8月24日。

　　2008年8月24日晚，在外漂泊了一年零三个月的柳辰宪终于回到了北京，回到了他魂牵梦萦的小月河公寓。

　　长年在外的奔波和忙碌让他的脸上更添几分苍老和疲惫。这个时候，他兜里只剩下六块五毛钱，还有一万多块的发票等着报销。

　　他的背包里背着满满一包好吃的，都是从山西、内蒙古给女友带回来的。他自己还没有吃晚饭，饿着肚子，背包里的东西他一个都舍不得吃，想留着与她一起分享，这样才有味道。

　　她不在家，他没带钥匙，打电话给她。没想到那边劈头盖脸来一句：“你怎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这儿当什么啦？！”女朋友正在陪客户吃饭。

　　一个小时后，她回来了，看看他的样子。“你怎么混成这样了！你这是逃荒来啦！”柳辰宪忙笑着说：“是，是，是，逃荒来了。”“回去吧！分手吧！”她冷冰冰地丢下一句。

　　那一夜，老天像是在故意嘲弄他。大雨哗哗下，一夜未停。柳辰宪饿着肚子，在楼道里蹲了一个晚上。

　　但是，欺骗他的不只有爱情。

　　第二天早上，当他带着发票去公司报销时，却遭到了拒绝，提成更是一分没有，理由是他并非正式员工。

　　女朋友找到了更好的工作，离开了小月河。柳辰宪却留在了这个给他欢喜给他忧的地方。

　　没有了女友，房子渐渐凌乱起来。他的床上还扔着小兔和小熊毛绒玩具，他说因为她喜欢，所以他也喜欢。地上是很久没有用过的锅碗，以前他常常给她做饭吃，现在他已没有心思做饭了。在他的铁皮柜子上，吸铁石的飞镖钉着几张外卖菜单。饿了，丢一根飞镖，扎在哪道菜上，就叫哪个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