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描写祁连山脚下藏区草原游牧生活和狩猎生活的小说,以祁连山最后一个猎人——甄二爷的一生为线索,书写了一个剿匪英雄、一个普通猎人、农民牧人一生伟大而平凡的一生,他的理想、追求、爱情……而祁连山枪手的消失,意味着一个纷争时代的结束……
[上期回顾]
甄二爷的爹得到土铳枪后,顺利打死了那只棕熊。有了枪,甄家的日子过得越发兴旺。但后来也正因为枪,甄二爷的爹被拉了壮丁,一家人的命运因此发生改变……
很快,年轻的甄二爷成了祁连山麓里出了名的猎手,但是此时,祁连山麓的野生动物远没有以前他父亲在时那么繁多和老实了。大概跟人类一样,也会时势造英雄,那些岩羊中间出了一个眉心有白毛的、被猎人们称之为“白额羊王”的家伙,它将方圆几十里的岩羊群都收服在自己的麾下,领导着它们跟猎人们周旋。
倔强而好胜的甄二爷曾经连续好几天跟踪过它和它的臣民——一个足有四百多只岩羊的庞大群体,但他根本无法接近它们。这使甄二爷非常懊恼和屈辱,这个聪明的白额羊王深深地伤害了甄二爷的尊严!他发誓迟早要将这个白额羊王收拾掉,以挽回他连续几天翻山越岭一无所获后在卓玛面前丢掉的面子。卓玛正是扎西阿卡的女儿。
“那只白额羊王是一只神羊,神羊是千万打不得的!”十九岁的卓玛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忽闪着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摇晃着甄二爷的胳膊说。
“我就不信,人还斗不过一个畜生!”甄二爷有些羞涩。扎西阿卡履行诺言,去年藏历新年按照藏族的习俗给猎人家下了聘礼,今年的藏历新年就是卓玛与甄二爷的婚期。
“嘘!”卓玛惊恐地将一只娇嫩的小手捂在甄二爷的嘴上,“千万不能这么说,佛爷会怪罪的!”
甄二爷捏住卓玛的手,望着她那在洁白羔羊皮袍映衬下显得愈发娇艳白嫩的鹅卵形脸蛋,禁不住心旌荡漾拥她入怀。
又是一个深秋的早晨,空气清冷带有寒意,预示着严酷的冬天就要来临。甄二爷将卓玛家的羊群放上山坡,便钻进灌木丛中,想打只香子、狍鹿什么的。
他穿梭在灌木丛中,逡巡着搜索前进,他的枣红马在后面悄无声息地跟着。当甄二爷转过一个山嘴时,枣红马突然轻轻地追了过来,脖子一歪,将他压倒在一个沟坎下,随之,它也悄无声息地卧倒了。甄二爷暗叫不好,是豹子、熊?还是豺狼、猞猁?“都不可能!”甄二爷断然否定。
就在甄二爷与枣红马卧倒在土坎下,正想着前方会出现什么时,一只褐黄色的东西从灌木丛尖上飞越而过。甄二爷不假思索抬手就是一枪,那东西从半空中摔了下来。甄二爷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狍鹿。那一枪正中眉心,几乎将它的脑袋击成了糨糊。
“呀,好枪法!”忽然有人阴声怪气地在丛林边喝彩。
随着叫声,对面的树林里呼啦啦涌出一大队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队伍。这些人穿得花里胡哨,有的穿着浅灰色的褐褂,有的穿着山羊皮褂,有的穿着蓝士丹林长袍,而有的居然穿着大红大紫女人的对襟褂。骡马上驮着罗锅,褡裢里鼓鼓囊囊地装满了青稞炒面一类的东西,还有将四只蹄子绑在一起驮在牦牛背上的羯羊。他们好多人都背着枪,但更多的人手里攥着农家用的铁叉、铁锨什么的。
他们呼啦啦围住被打死的狍鹿啧啧称奇:“好枪法!好枪法!”“这算个球啊,”年轻的甄二爷心中说,“你们还没有见过我的好枪法哩!”
“刚才那枪是谁打的?”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从人群后边传了过来,严厉而凶狠,似乎对刚才的枪声颇为不满。甄二爷转过头,看见一个壮汉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凶神恶煞般地从队伍后面赶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旧军装,外面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头上歪戴着一顶瓜皮小帽。满脸的络腮胡子将嘴罩得严严实实,一双阴鸷的眼睛环视着众人。
“这伙人是干啥的?”甄二爷不禁心生疑惑。
“报告张司令,是这尕娃开的枪!”旁边一个人提着被打死的狍鹿对被称做张司令的人说,“这娃娃好枪法,一枪就打准了狍鹿的眉心……”
“哦!”张司令发出了一声惊叹,“你是干啥的?”
“我是打猎的。”
“就是在这地方打猎的?”张司令用马鞭指了一圈周围的群山问道,“你对这一带很熟?”
“是的,很熟……”甄二爷很诚实地答道。
“哈哈……”张司令畅怀大笑起来,“日奶奶尕娃,你是我们的活地图啊!”接着他指了指山坡上的羊群,“就地休息,宰羊煮肉……”那神态仿佛这些羊是他们家的。
这些人顿时欢呼起来,呼啦啦钻进羊群,挑拣肥美的羯羊宰杀起来。
“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啊!”甄二爷跳起来朝张司令扑去。
张司令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立马就有四五个人扑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反绑在一棵大树上。“老子连共产党也杀得,县城也攻得,就你的几只破羯羊还吃不得?”他走过来拍拍甄二爷的脸蛋,“老实听话,娃娃,不然老子抽你的肠子、剥你的皮子……”说完,朝山坡上走去。那儿,早有他的部下揭下了一副马鞍,为他准备了一处舒适的休息之地。
甄二爷不停地挣扎着,喝叫土匪们不得宰杀羯羊。土匪们对他的愤怒置之不理,径自宰杀烤煮。
开饭时,一个土匪嘴里啃着一只羊腿满嘴流油地走了过来,“你当他是谁?”他用嘴努了努山坡上大口大口撕扯着羊肋巴的张司令,“他是西北反共救国军第二路军司令张子龙张司令……”
“那他不去反共救国,跑到这大山里来干啥?”甄二爷已然挣扎不动叫不动也骂不动了,爱理不理地问。
“妈的!你一个娃娃家懂个球?说了你也不懂,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以后好好做我们的向导,给我们带路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哎,尕娃!你以后的日子好得油香上撒砂糖哩!”
“呸!”甄二爷将一口唾沫吐到那家伙的脸上,“现在老子的日子就是蜂蜜里拌砂糖哩,谁稀罕你那个破日子?”
那家伙恼羞成怒,跳过来抽了甄二爷一个耳光,破口大骂。一边骂着,他顺脚踏折了一根西番柳,劈头盖脸地打来。
“李宝儿李排长,甭打了,打死一个绑下的娃娃谁也不说你是英雄好汉!”一个中年人走过来挡住了那人的抽打。
李排长瞪了中年人一眼,悻悻地扔了柳条,蹲在一旁啃他的羊腿去了。
“日奶奶九天保你懂个球,”张司令悠然踱了过来,“这尕娃是四个牙的尕‘咆拉’(小公牛),不调教调教,能驾到犁地的格子里吗?”据说,这“日奶奶”是西北军政长官马步芳的口头禅,他每话必先“日奶奶”,于是在其军队里,军官士兵们一个个咬着半生不熟的甘肃河州方言争相效尤,一时间,马步芳的军队里“日奶奶”蔚然成风。
“对着哩,对着哩!”九天保一脸的诚惶诚恐。
“尕娃,”张司令转过身来,用马鞭点着甄二爷的额头,这回他没“日奶奶”,“你乖乖地跟着本司令,听本司令的使唤,我不会亏待你。不然老子会给你这个尕牛犊扎个鼻圈儿哩!”
“我要放羊,怎能跟你走?”
“哈哈哈……”土匪们开怀大笑起来,“牛羊全部被我们征用了,你还放什么羊啊?”
“报告司令,”一个在山冈上放哨的土匪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那边山沟里有烟!”土匪们一听这话,立即如惊弓之鸟慌乱起来。“慌个球?”张司令故作镇静地喊道,“仔细去查看查看,清楚了再来报告!”一会儿那人回来报告说:“山沟里有一顶藏民的黑牛毛帐房,烟是从那儿出来的……”
张司令长长舒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地上了马,招呼土匪们,“走,看看去!”
这时靠近中午。甄二爷知道,这烟是卓玛为他准备午饭而燃烧起来的牛粪烟。“那儿没有帐房,没有帐房啊!”甄二爷声嘶力竭地喊道。
听到纷乱而急遽的马蹄声,卓玛和母亲从帐房里钻了出来,赶紧去吼挡拴在木桩上的那三只大藏獒。土匪们呼啦啦地围住了帐房。张司令“吁”的一声勒住了马,两眼立即盯在卓玛的脸蛋上。
扎西阿卡也从帐房里走了出来,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远道而来的尊贵的客人们啊,请你们走下雄鹰一样矫健的骏马,走进我家破旧的帐房,拌一碗酥油炒面喝一碗滚烫的奶茶吧!”
张司令没搭理他,跳下马,老鹰扑小鸡般地朝卓玛扑去。卓玛惊叫着,往扎西阿卡的身后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