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良是成都公交车纵火嫌犯?他家庭条件优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惨案发生后,得知张云良在车上,我便怀疑可能是他纵火的。”7月2日,四川省公安机关通报称,成都“6·5”公交车燃烧案已告破。警方查明,此案是一起特大故意放火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张云良是苏州人,62岁,已当场死亡。消息传到苏州高新区阳山花苑后,小区不少业主顿时议论纷纷。
阳山花苑有张云良家和两女儿的多套房子,虽然张云良没住过,但小区不少业主是张云良原来的乡邻、亲戚、工友,他们对张云良有印象或很熟知。在他们的眼里,张云良是怎样一个人?为何会走上涉嫌纵火的道路?快报记者对此进行了深入调查,揭开张云良从退伍军人、铁矿矿工、外出闯荡到“失去”亲情背后的故事。
帅小伙退伍后娶了村支书女儿
阳山花苑位于苏州高新区浒墅关,堪称是国内规模较大的社区,分六个组团,常住和流动人口至少五六万人。前日,记者接到张云良的家在该小区的线索后,当即前往了解情况,没想到寻找起来花费了好一番工夫。
“这里是多个村的拆迁户,分成4个社区,想了解一个人的情况,可不容易。”阳山花苑一区的值班保安说,小区虽建成几年了,但他们不是本地人,对张云良不了解,没听说过。跑遍了阳山花苑的社区居委会,也没工作人员知晓张云良的情况。“房子可能不是登记的他的名字,我们是看了新闻报道后,才知道他的老婆和两个女儿在这里可能有房子。”
那么,张云良和女儿的家究竟在几区?因报料人难以提供准确的信息,记者只好在小区逢人就问,不断打听。一位刘先生说,该小区有多户是张云良的亲戚,据他听其中一个亲戚说张云良和两个女儿家在小区至少有4套房子,但基本上出租,没在这里居住。
“张云良的家?是在这里,可我也不知道在哪个区、哪一幢。”在阳山花苑二区27幢楼前,一位老大爷自称原是和张云良一个村的,几年前,虽然张云良老家拆迁后在小区有房子,可张云良长期在外漂泊,很少回来,根本没在该小区住过,“我好多年没看到他了,估计他要是来小区,绝对找不到自己家里的房子。”
张云良原是浒墅关红星村人,在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大爷印象中,张云良个头不是太高,长得挺帅的,人很老实。据其透露,大概在1965年,张云良应征参军,并随军支援过越南。4年后,22岁退伍回来的张云良很快便娶了村支书的女儿,“村支书的女儿很漂亮,张云良还是有点本事的,不然,村支书也不会随便把女儿嫁给他。”
“退伍后,他在我们原吴县铁矿上班,后来有了两个女儿,日子过得还不错。”老大爷说,没几年,张云良便不上班了,到外地好像和人做生意,从此他再也没见过张云良。
井下矿工手表被盗自己破了案
“我在矿上是电焊工,他是下井的矿工。”采访中,小区一位保安告诉记者,张云良的户口在三区19幢,但房子已出租。当记者来到该幢楼下询问具体的门牌号,恰巧问到的人是张云良的昔日工友顾先生。
顾先生坦言,看到新闻报道张云良是纵火嫌犯,颇为吃惊,“我们不是一个工种,交往不多,但经常相见很面熟。”随后,顾先生向记者透露,原铁矿的陆矿长也住在该小区,陆矿长对张云良过去的情况特别熟悉。在顾先生的热情带领下,记者在小区一商业街找到了正在做生意的陆矿长。
“张云良很聪明,心计不少。人不敢想的,他能想出来,人不敢做的,他能做到。”据陆矿长回忆说,张云良是1969年3月退伍的,在家呆了一年这才被招工进铁矿,成为一名井下矿工。当时,该矿的员工大多是退伍军人,当过兵的相互之间很融洽。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他看到了张云良有着一定的“小本事”。
一天,张云良下井干活回来,发现自己一块价值上百元的手表没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这样一块手表那可是“价值不菲”,够张云良几个月的工资。陆矿长说,手表被盗,张云良很着急和心疼,可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后,案子迟迟没破。不久,张云良急了,决定不指望警方,而是自己破案,找到小偷要回手表。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陆矿长吃惊不小。“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本领,竟然还真的破了案,在矿上一员工那里把手表找回来了。”陆矿长记忆犹新的是,案子破了,张云良并没罢休,却自己当起了“小偷”,“他认为警方没破得了这个案子,反倒是他自己破了案,说明不如他有能力,于是他在矿上连偷两块手表让警方再来破案。”
陆矿长说,或许是张云良和警方赌气,当两名被盗矿工报警后,警察还没来,张云良又把手表分别还了回去。此后,这事便不了了之。
跟着老板外出闯荡被开除
据陆矿长介绍,上世纪七十年代,浒墅关不少人有着捕蛇的本领,捕到的蛇贩卖到南方后发了大财。身边发财的人多了,张云良也蠢蠢欲动,不安心上班做矿工。
“大概是1976年左右,张云良跟人跑去了南方广州一带。”陆矿长说,当时,张云良不会捕蛇,做生意也不在行,就跟在老板的后面打杂。然而,这一出去后,张云良和原来发生了巨大变化,“出去好像不想家,很少回来,没有家庭责任感。并在外面学会玩了,喜欢嫖娼。”
吴县铁矿当时是国营单位,张云良长期离岗,也没有再回到单位。1977年左右张云良被开除。陆矿长说,他时任矿长,开除手续是经他手里办的。
此后,陆矿长多年没见到张云良,只听说还在南方跟人后面做生意。“上世纪八几年回来找过我,具体年份记不清了。”在陆矿长的脑海里,张云良回来不是想重回单位上班,而是找他一起做生意,“让我投资做钢材生意,被我拒绝了。”
“那时,我一个月的工资是35.1元,他说自己在外随便做点事情,一个月拿的钱够我上一年班的。”陆矿长说,虽然张云良如何向自己炫富,都没打动他。而且,让他庆幸的是,如果自己经不住张云良的鼓动,后果不堪设想。“多年后,他找不少战友和朋友帮忙从银行贷款或借钱,结果借贷出去的钱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其中一战友帮忙借贷50万元,结果还不了,那战友受不了这个打击,气急发病死掉了。”
陆矿长说,张云良自从外出后有点“六亲不认”,“妻子、孩子不顾,连父母去世了都没回来。”
多年在外没赚到钱要女儿“孝敬”
在阳山花苑三区15幢前,几位聊天的居民见记者打听张云良的情况,一位经营小卖部的中年女子称,多天前,她还看到张云良的老婆从她店前经过,“他老婆面色很忧伤,因为这个小区有她家不少亲戚,估计是来走亲戚的。”
该小卖部老板说,她认识张云良的老婆,但从来没见过张云良。以前,张云良的妻子在当地一家绣花厂上班,因张云良长期外出不归,家里全指望妻子支撑,并照顾两个女儿。另一位居民说,两个女儿也很争气,听话,后来都学有所成找到不错的工作。“大女儿原在银行上班,后来辞职到了一家台资企业,成了企业的副总,小女儿在镇上幼儿园教书。”
“张云良两个女儿家庭经济条件都不错,听说大女儿现在年薪百万,其丈夫在苏州蚕桑专科学校上班;小女儿虽然教书,可丈夫也是做生意的,好像是一家租赁公司的老板。”据小区内一位了解张云良家庭情况的王先生介绍,张云良长期在外,已漂泊20多年,可并没挣到什么钱,即使挣了点也被挥霍了,反而不断向家里要钱救济。
据四川官方发布的通报中称,张云良无正当职业,案发前暂住成都,主要经济来源都靠女儿的资助。2009年以来,女儿因张云良赌博嫖娼减少了他的生活费,张云良曾多次以自杀相威胁。对于这一具体情况,记者没能找到张云良的家人了解。但一位知情者透露,虽然张云良基本没管过两个女儿什么事情,但毕竟两女儿是他的亲骨肉,血脉相连。刚开始,张云良电话联系要钱,两个女儿还是大多满足了父亲的要求。可张云良年纪大了,长期在外也不是办法,她们便一直劝他回来,但张云良没有把女儿的话当回事,总有借口,并不断向女儿们要钱,后来,两个女儿也有些心灰意冷了,给的钱逐渐少了起来,“两个女儿家庭条件都可以,并不在乎那点钱,主要希望张云良能回来安度晚年。”“张云良老婆不住在这个小区,好像是住浒墅关镇上的师古浜。”接到小区一居民提供的线索,记者当即前往师古浜。经过多次询问,在一个狭窄的巷道,记者终于找到一幢破旧的三层楼房,居住在二楼的一位老大妈叹息说,“张云良一家从村里搬到镇上有好多年了,原来一家四口都住在这里三楼。两个女儿相继出嫁后,张云良长期在外天南地北地闯荡,就剩妻子一人住在这里。”
“我还是几年前看过张云良一面,后来再也没看到。”老大妈说,同住一幢楼时,每次见到张云良,还都热情打招呼。但她和邻居只知道张云良在外面做生意,具体做什么不知道。记得有一次,她看张云良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了,实在忍不住问了张云良的妻子顾女士,“没想到,她说‘不晓得他死到哪里去了’。”
老大妈说,数年前,顾女士搬到了城里的大女儿家住,把房子出租了,便很少回来,除非偶尔过来收收房租。“以前,她曾和我说张云良在外没赚到钱,经常打电话找女儿要钱,两女儿每月给他寄去600元,后来给多少就不知道了。”
欠妹妹500元不还断绝了来往
在知情者的指引下,记者先后前往阳山花苑两次,方才找到张云良的妹妹张学宝。在村里的房子被拆迁后,她也居住在阳山花苑。在张学宝家的门上,记者看到了当地农村人保佑平安的驱邪符贴。听说记者来是采访其哥哥张云良的事情时,她显得很是平静,“我和这个哥哥很长时间都没有来往了。”
张学宝比张云良小7岁, 说起张云良,她称弟弟长相很好,以前兄妹之间感情很好,几乎不怎么吵架。可是,后来张云良有次借钱,伤了兄妹之间的感情。“多年前,他向我家借了500元钱,却不讲信用,我催着要了很多次,都没有讨要回来。”
哥哥欠钱不还,在张学宝看来还不是要紧事。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后来,哥哥的女儿出嫁,作为孩子的姑姑肯定要被通知参加的,没想到张云良竟然没有告知她家。于是,从此两家不再有什么来往。
此后,张学宝一家对张云良的事情也就不大关心,张云良在外做什么,他们都不大清楚,“对他似乎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了。”采访中,有人称张云良早已和妻子离婚了,而张学宝和丈夫也不太知晓,说出了“没离”、“可能离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在张学宝家的楼下,记者遇到张云良儿时的一个邻居,他称,不是说张云良现在出事了才说不好,而是在此之前,就有不少人议论着张云良喜欢私占公家东西,而且总是骗人,作为乡下人更是不大弄庄稼活,感觉不太务实。“喜欢动歪脑筋,还是上小学时,村里放露天电影,当时公家的凳子提供给社员用,后来这个家伙竟然偷了板凳回家去了。”
□快报记者 陈泓江 王彪
媒体·声音
成都公交燃烧等事件新闻发布存疑 细节系关键
7月3日 央视《新闻1+1》栏目
在整个接近一个月的调查过程中,尤其最初的一些天,家属是否具有某种隐瞒事实,或者隐瞒证据这样一种空间和可能等等,所以我觉得这些因素过程只有更丰满了,这个结果才变得更加确凿。
如何增进整体的社会信任
7月4日 南方都市报
听了警方的通报,很多人都会认为,那26名遇难者运气不好,碰到了一个社会败类。其实,如果把通报中那些带有道德谴责的贬义词变得中性一点,张云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在家乡长期失业,异地谋生仍没找到出路;一旦女儿不给资助,生活立时陷入绝境;贫困导致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但是无以救治;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了报复社会的犯罪行为。我并非要为他开脱罪责,只是由此想到,社会上在绝境中挣扎的人,远不止他一个。我们是否可以多做一点事情,在他们彻底绝望之前让他们得到一些帮助,以避免更多无辜者“运气不好”受到伤害。
转型期更应关注社会心理危机
7月4日 新京报
通常认为,一个社会,当它开始急剧转型时,也是社会冲突频繁发生、社会心理危机大量涌现的时期。从失意农民工抢出租车撞王府井大街上的逛街者,到珠海泥头车撞学生事件;从惠州公交车司机驾车狂奔伤亡多人,到成都的“6·5”悲剧,近年来接连发生的街头悲剧,无不表明这个时代正在经历复杂的心理危机与社会危机。
至于社会危机,上述街头悲剧让人们看到的,更多的是泄愤者对生命的漠然与对社会的仇恨。为了消弭这种针对社会的“漫无目的的仇恨”,就必须还社会以公正与温暖,务求在制度上使无力者有力,使悲观者前行。显然,对那些“潜在的绝望者”而言,只有有保障的权利才是最货真价实的公平与公正,才是对所有潜在的恶与恨的最有力防范。
真相大白再看公交燃烧的众生相
7月4日 潇湘晨报
当真相已经来临,我们不作某些人惯常的无病呻吟,不是每一种主动选择的伤害都不用负道义上的责任,也不是每一种罪恶都可以归于抽象的缺少关爱,并将此种质问的背景泛化直至模糊。面对成都公交燃烧的人为灾祸,幸存的人们在问: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而我们在审视这世界已经存在的生活时,必须审视自身的精神内核,而不是一味指斥制度。
一个缺少支撑的灵魂是伏着的阴影,一群缺少支撑的灵魂就是无法反省的阴暗。我们不需要掩盖真相的谎言,真正清明理性的人也不需要掩饰是非自我麻醉的伪言——我们祈求未来的仍然是正义,而不是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