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名普通的农民,却伙同他人走私海洛因115公斤,数量之大,成为云南临沧警方查获的最大一起毒品案;而运毒工具之简单,又让人“瞠目结舌”,仅仅两匹精壮骡子;16年前,3名同伙被擒,他却侥幸潜逃缅甸;去年落网被判死缓后,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日前记者在看守所里见到了因毒品而改变了一生的杨双林。
人 骡子 海洛因
1993年4月22日凌晨,临沧永德这个小山城已经熟睡。永德县明朗至勐汞的盘山公路,永德县明朗乡党委副书记和乡长等6名乡干部在公路的梅子树垭口与4名赶路人相遇。面前4名风尘仆仆的夜行人,和两匹驮满货物的骡子,让乡干部们警觉了起来。正是这一刹那的警觉,揭开了这个临沧“第一毒品案”的面纱。
“你们是哪里人?驮的什么东西?”当乡干部亮明身份上前盘问时,4人中的杨双林感到有些心慌,他想跑,却有些迈不出脚。事实上,早在前一天,他已经明白骡子背上的货物是海洛因,他也知道“那玩意儿根本沾不得”,但他惦记着别人许诺他的一千元“运费”。
当乡干部要求4人留在原地等待公安来查时,杨双林等4人丢下骡子就跑。
虽然慌不择路,杨双林却知道不能往家的方向跑。他一个人跑到寨子后面的深山里,他听见寨子里传来阵阵狗叫声,又看到有手电光在寨子里晃,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
杨双林还不知道,3名同伙都已被抓获,更不知道他们运送的这批毒品有115公斤之巨。到第六日晚,在深山中熬不下去的杨双林,终于狠下了心,决定抛弃牵挂他的妻子儿女、多病的父母和养育自己的家乡,踏上了他乡之路。几经辗转,杨双林偷渡到了缅甸掸邦第一特区的老街。
淘宝热 艾滋病 死亡
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但让杨双林略感放心的是,这里不会有中国警察,而且中国人众多,交流没有障碍。
在一名中国人张某家里,杨双林找到一份短工。6个月后,张某招募了一批人去缅甸孟素淘金,其中就有杨双林。孟素,这个新发现的红宝石产地,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了无数挖宝人。“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就可以卖到上万。”第一个月,杨双林和他的工友们就分到6万余元人民币。拿到钱的那个晚上,杨双林睡得特别香。
1994年的春节,杨双林和十多名没有回家的中国工友一起度过。当迎新年的鞭炮声响起时,杨双林带着醉意对工友们说:“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回家,独有我一人有家回不得。”
孟素矿区,既是天堂,也是地狱。肆虐的疟疾,矿洞塌方死人的事常常也会发生。尤其是让人眼红的红宝石,随时可能招来贪婪的眼睛,被抢甚至引发惨剧。1994年6月份,杨双林得了疟疾。杨双林不想去看缅甸医生,他认为那些医生都是骗钱的,而他也舍不得花钱去看病。病了一个多月,经过一个中国诊所医生救治,他神奇地痊愈了。
病好后,杨双林脱离了老板张某,用自己的储蓄招收了15名工人下矿挖宝石,他自己当老板。这次尝试仅维持4个月就宣告失败,因为工人挖到红宝石后,往往私藏起来。杨双林再次沦为工人。
在这里,很多工人得了艾滋病,或者在赌场输得一无所有。杨双林目睹了无数人的死亡,自己既不嫖也不赌,慢慢地进行着自己的原始积累。1996年,杨双林决定离开孟素时,已经积攒了30多万元人民币。
异域团圆 两次逃脱
缅甸的老街,让杨双林有家的感觉,“在这里安家吧!”有了这样的想法,杨双林的第一步就是改名,他对外自称杨忠,云南永德人,然后花钱租了两个铺面,开始做百货生意。
一次偶然的机会,杨双林听别人说起他的叔叔杨某也在老街。早在1994年,杨某就来到老街做百货生意。叔侄相逢后,杨双林更加怀念在国内的妻儿。1997年4月份的一天,天气晴朗,下午两点钟左右,杨双林挑着红薯藤回到叔叔家,刚把肩上的扁担放下,突然听到一声:“我爹回来了!”
杨双林看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小男孩飞奔过来,这一刹那,他觉得心里一惊,他呆住了。接着,妻子从叔叔家的屋子里出来,两个女儿也跑过来。杨双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住了,女儿和妻子大哭起来,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而先前跑过来叫爹的小男孩,怯生生地在一旁看着。“这是幺儿。”妻子说。
妻儿到来后,杨双林不再租房,花钱买了两个商铺继续经营百货生意,逐渐成为当地有名的百货老板。
2001年,杨双林的百货生意开始冷淡起来,在老街的崩龙寨,杨双林机缘巧合地与村长结为朋友。在村长的介绍下,他在崩龙寨购买了40多亩地。在地里种上荔枝、菠萝、橘子和香蕉等水果,每年也可以挣两三万元人民币,杨双林又成功地从一个百货老板转变为一个“地主”。
一家人其乐融融。杨双林始终有些担心,他担心这样的幸福生活不会太久,他害怕哪天中国警察会出现在他面前。
2003年7月份,杨双林准备偷渡到云南镇康南伞去购买肥料,谁知在国境线遇到边防,边防战士对这个看似朴实的农民没有怀疑,对其教育一番,要求他以后出境必须通过口岸便放了他。
2005年8月份,杨双林在国境线附近的甘蔗地里干活,遇到4名办案的中国侦查员,侦查员是追捕在逃的通缉犯的,当询问时,杨双林几乎绝望,他以为侦查员是来抓捕他,直到侦查员给他看了通缉犯照片,他才放下心来,不是他。等侦查员走远,他丢掉锄头,逃回家。从此再也不敢去那块地里干活。
意外落网 被判死缓
就在杨双林庆幸两次逃脱抓捕的时候,厄运开始降临在他头上。2005年,成为他的“灾难年”。这一年,妻子得了重病,杨双林放下地里的一切农活,天天守护在妻子身边,还将老母亲从老家接到缅甸老街。没想到几个月后,妻子还是撒手而去。由于不敢回国,妻子葬在了缅甸,按杨双林老家的习俗,妻子成了“孤魂”。
在妻子生病期间,杨双林消瘦了很多,由于休息不好,他得了胃病。但更大的打击接踵而来,大女婿因贩毒被中国警方抓获。
2008年5月10日,老家一个亲戚的孩子想到缅甸的酒店找工作,杨双林冒险偷渡到云南南伞去接他,没见到那个亲戚的孩子,却等来了公安民警。
最初,民警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杨双林回答:“杨忠,原是永德县人,现已在缅甸老街落户。”民警突然喊了一声:“杨双林!”他马上答应了一声:“哎。”
审讯中,杨双林很快交代了自己的全部犯罪事实。5月12日被关押于永德县公安局看守所。在看守所里,杨双林情绪稳定。经过临沧中级人民法院判决,杨双林因犯走私毒品罪,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他没有提出上诉;这份判决,已由云南省高院核准生效。
对杨双林来说,死缓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惠了。当年一同走私毒品的李有昌、李贵华、左小成早于1994年就被依法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对话]
他的牵挂
“希望将母亲接回国”
日前记者在永德县公安局看守所见到了被羁押的杨双林,他还在等待判决的执行,不久将被移送监狱。
“如果不是偷渡回国来接亲戚的小孩,是否就不会被抓呢?”杨双林说,“我被抓,跟他没有关系。”他说,逃亡的15年间,他一直生活在矛盾和焦虑之中:“其实,我盼这一天已经15年了,在这15年里我天天提心吊胆,睡觉只敢睡半觉,出门总怕有人跟踪,现在可好了。我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每个月,在缅甸的儿子都会给他打来电话;每个月,在永德的妹妹都会带礼物来看他,来自亲属的不断鼓励,使杨双林更坚定了好好改造的信心。在永德县看守所,管教民警介绍,杨双林是“最好管的”,而遇到“不好管的”,杨双林还会主动要求跟他同住一个监室,通过他的“现身说法”,很多“不好管的”也变得“好管”起来。
现在让他最牵挂的,是已经72岁高龄的母亲。“她还在缅甸,我不希望她老死在那里。我对不起老婆,害得她成了孤魂野鬼,我不能再对不起母亲,我一定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能在母亲有生之年将她接回国。”
杨双林最后说:“我只想告诉亲朋好友,不要做犯法的事、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好好地苦钱,种田地来盘生活才安然。” 据《生活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