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以“段子”知名的津门女作家王小柔,几年来坚持不懈地用她的哏段子涂写我们鸡零狗碎的日子。向来以损时尚贬流俗为乐的王小柔,这次也没放过幽潮流一默的机会,在篇章语里,又小小讥讽了一下白领喜欢用星座测字算命,还对眼下的经济危机给予“严重”关注,高呼“在这样的经济情况下,我们坚决要做省油的灯”,并对大学生就业难表示“深切同情”。
[上期回顾]
为了减肥,赵文雯不停地弄出各种妖蛾子。先是迷恋起武功,还拉我入伙,看着她练武练得浑身是伤,我不仅没有同情,还觉得她是自找的。果然,她的饭量越来越大,据说晚上十点还得加餐。因为体力消耗大,睡眠时间也变长。后来,赵文雯又弄出妖蛾子,开始吃药排毒,排得肠子都要出来了,饭也不好好吃,吃肉也只是嚼嚼,然后吐出来。
一颗金子般的心
冯冬笋是我认识的最会过日子的男人,此人生得肥头大耳看似憨厚,常年穿衬衫,所有扣子永远系得严严实实,本来就没脖子,被领子一勒那大脑袋在肩膀上出现得更突然。由于勒的时间久了,脖子上有了一道一道的紫印儿,要赶上件稍微松点儿的衬衫,他灌肠似的脖子就跟刚自杀未遂差不多。我说:“你不能解开一个扣吗?看着都让人觉得憋气。”他立马眼睛一眯,莫名其妙地抬起右手,摆一个被水发开了的皮影戏造型反问我:“我这叫守身如玉。你们女的怎么也那么色?这算调戏吧。”我狂吐!但他有好工作垫底儿,有两处房产壮胆,可以傲视全天下的未婚女性,他觉得以他的才华能找个天仙当老婆。
冯冬笋最大的爱好是存钱。整天穿得油脂麻花,怎么看怎么不像白领,像个炸油果子的。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赶上一群人出去吃饭,他能很随意地抓起邻座刚抹完嘴的餐巾纸擦自己的嘴,你要“哎呀”一声,他会很仗义地盯着你,眼睛瞪得像牲口:“没事!”一般情况下还会更猛烈地再在嘴上弄几下表示跟你关系“瓷”。冯冬笋认为这叫实在,估计他心想:我不嫌你脏,多够意思。他从来不管别人是不是在乎这个,尽管是张废纸。
吃完饭,他永远冷静地等着别人先掏钱,冯冬笋能在一边把免费茶喝得吱儿吱儿的,最隆重的举动就是端着茶壶张罗倒水:“满上满上,咱再说会儿话。”临了,他故意磨磨蹭蹭,把桌子上没用过的餐巾纸都抖搂一遍,然后塞在兜里。我们对他这行为早习惯了,经常不用他自己伸手,主动就把自己那张纸交过去了,跟出份子似的,关系好的多给。若偶尔赶上个地方厕所没手纸,只要你跟他开口,他立刻能从裤兜里掏出一包又一包写着不同饭馆名称的餐巾纸,跟变戏法似的,带香味儿的,有印花的,你随便挑,不满意香型色味?立等可取,咱就是不缺货源。
冯冬笋有好工作,学历不低,积蓄殷实,能存钱,脚小点儿肚子大点儿走路喘点儿,这似乎不能算缺点,所以耍光棍的他在婚介市场很抢手,一时间一群一群女的排队约他,那场面如同上世纪八十年代买洗衣机,得托关系,还得拿号。冯冬笋以为自己是耍双截棍的周杰伦,口齿不清地给我们讲那些跟他见面女人的表现,特得意,瞳孔都放大了。他说有个女的约他晚上六点见面,他一寻思,那不是饭口吗,想占我便宜?没门儿,见面时间改七点!
终于见了面,他对那姑娘的面相身高还算满意。大晚上总不能在风口里站着,姑娘提议去金街逛逛,冯冬笋坚持坐公共汽车,车一到,他先上去了,从口袋里掏出个卡,回过头对那姑娘说:“我有月票,你买你自己的吧!”
我若是那姑娘,车开了都得从窗户跳下去,可人家有涵养,真跟他到了金街,两人像巡逻似的走了一趟。好不容易冯冬笋吐口儿,进了肯德基,屁股刚坐下就跟姑娘哭穷。他说:“现在什么都那么贵,结婚千万别有孩子,买安全套目前就算投资,一旦失败人工流产要花钱,生下来要每月奶粉钱,不吃奶了得交学费了……如果是儿子,得考虑给他买房子,如果是女儿,得攒嫁妆。家里人不能有任何闪失,病不起啊。骑自行车也不能在外面打气,回家用气管子……”人家闺女憋了一肚子火,就差把咖啡浇到冯冬笋脑袋上了,那闺女也对得起他,笑着说:“你要死了,骨灰盒都可以省了,拣个有钱人吃剩的月饼盒,应该装得下吧!”然后甩着头发就走了,告诉介绍人吹的理由是“这人有病”。
冯冬笋觉得很委屈,因为他其实看上了那个女翻译。他一个劲儿问我:“你说吧,谁都想找颗金子般的心,怎么现在女的只认金子呢?”我说:“就没你那么哭穷的,也太专业了,跟科班出身似的。”很长一段时间冯冬笋都在跟各种单身女人周旋,女人们显得很宽容,年纪大了成了一种劣势,冯冬笋可抖起来了,见得越多越不拿见面当回事。
前些日子说挣了笔钱,他又怀揣存折买了套西班牙式住宅,窗外就是罗马柱,柱子下面有三个大理石圆球,据说喷水的时候这球还会转。但自从冯冬笋住进去,那球就没转过,他可咽不下这口气,拒绝交物业费,说买那房子就是为了看转球。物业给治得没辙,答应一周让球转一次,他还是不乐意,整天找物业,说欺骗业主。最后经过多次交涉,物业终于决定:星期六再加一次,一个礼拜让球转两回!冯冬笋依然不满意,说要继续交涉下去,一定要球天天转,而且要从早喷到晚,这样他的房子才显得物有所值。冯冬笋那颗金子般的心光在他的豪宅里闪光了。
别人经常问我,这么抠门的人怎么你还跟他交往啊。可他经常像影子一样跟着你,三十好几了,满心觉得自己才刚到青春期,看你的时候总是一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样子,那眼神就意味着,又得出血请他吃饭了。好在我们这些人经过这么多年意志已经坚强了,蹭车的时候我们可以坚决不往前开把他扔路边,蹭饭的时候我们义正辞严下次必须他请,冯冬笋都满口答应,但他一如既往地说了不算。蹭吃蹭喝还显得很义薄云天,他经常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我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在这句话之后,我们都觉得再跟他提钱,就显得没劲了。
你们全家都是白领
哪类人算白领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他们就像当初的文学青年一样,本来是对少数人的尊称,后来满大街都往外冒文学青年的时候,这个称呼就不值钱了,再后来你要夸谁是文学青年,对方会把眼睛一瞪:“你才文学青年呢,你们全家都是文学青年。”好像我侮辱了他们祖宗三代。目前白领也有这个趋势,但还处于初级阶段,他们正像地沟跑水一样咕嘟咕嘟流得哪都是,你要不把他们当白领他们就跟你急。
一次旅游,有个整天穿西服的男人总和我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他就像整个韭菜地里冒出一畦蒿子一样,虽然都是绿的,但怎么看怎么别扭。我问他是做什么的,他夹了口菜说自己是白领。
白领其实很热情,经常指正别人的言行,比如,中午那顿服务员端上来一盘当地特产素炒血腥草,大家赶紧大口地往自己嘴里夹,还没咽就开始赞不绝口。那东西很古怪,明明长得像青菜可嚼起来却是肉味儿,我没心没肺地说:“还挺好吃,又能补身体,要天天吃还能省不少钱,可惜咱那里没有。”后来白领一直让我看一本叫《从无领到白领》的入门书,说了一个多小时我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认为即便你没吃过血腥草,当着别人的面也要做出一副你吃过见过的样子,这涉及到别人如何看待你,你要给别人留下什么印象的问题,他说这是世界观的体现。
南方很少有面食,所以晚上那顿难得给每桌端上来两盘花卷,南方人大概不会做这东西,所以端上来的有大有小,一桌子人嘴里大骂旅行社,手底下却快得出奇,还没转四十五度,盘子里大的全没了。白领也急了,站起来伸着筷子扎了俩,其中一个落到我面前,定睛一看,简直小得跟鸡蛋似的,盘子里剩的哪个都比他夹的大。我边嚼花卷边下定决心以后吃饭决不跟他在一桌,这时候大搞孔融让梨高姿态太吃亏。
可是饭后白领喝着茶告诉我他的理由。他说:你第一次夹花卷时要挑一个小的,第二次去夹时还要挑一个小的,这样你就能比较快地吃完两个花卷,第三次去夹时就要挑一个大的,这样你就能吃饱。反过来,你第一次挑大的先吃,第二次还吃大的,那么你就没机会吃第三个花卷了,因为在你啃两个大花卷时别人已捷足先登了。我觉得他简直在说梦话,哪有那么多花卷等你夹啊,他自己也才吃着一个小的。白领的成功理论显然没有考虑到我吃第一个小花卷时别人是否已经把大花卷全都抢走了。
现在谁要说自己是白领我一准离他远远的,他们的脑子就像被那些到处兜售的成功励志类的书给毁了,琢磨问题的方式总跑偏,从来不因地制宜。照这么发展下去,白领这个很小资很时髦的概念又得给毁了,没准哪天谁赞美你是白领,你也会瞪着眼睛说:“你才白领呢,你们全家都是白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