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前，我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有个漂亮聪明、孝顺能干的女儿。亲朋好友都说，有这样的孩子，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现在，我却是人间最失落的母亲：年仅38岁的女儿，匆匆离开了人世。孩子，你怎么走得这么早？你和妈妈，不是还有好多的心愿没了吗？

　　4岁的女儿，主动照顾起2岁的弟弟

　　我跟老伴都是工人出身，生活忙碌而平淡。直到女儿铃子的出生，日子才变得有滋有味起来。小时候的铃子是个白嘟嘟的小肉团，圆溜溜的大眼睛，特别爱笑，可爱极了。两年后，我们有了儿子小勇。两个孩子却没空带，成了我们最头疼的问题。我们俩都是三班倒，只有错开时间，轮流回来照顾他们。为了这，孩子们常常熬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吃上热饭。我们心里觉得委屈了孩子，可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天晚上，老伴哄孩子们睡着后，赶着上夜班去了。可这时候我的活儿还没干完，必须继续加班。孩子一个4岁，一个2岁，“要是他们半夜睡醒了，看不到大人怎么办啊？”我忧心忡忡地赶回家一看，小勇在铃子的怀里，睡得正香呢！小勇跟铃子都爱闹床，一般是分开睡的，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半夜小勇醒过来找不到妈妈爸爸，着急地哇哇大哭，铃子也被吵醒了。她说自己当时也差点跟着哭了。“屋子黑黑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心里很害怕，很难过。可弟弟比我更害怕啊。”这时候小勇看到铃子也醒了，边哭边说：“我要爸爸。”铃子郁闷地嘟着嘴：“爸爸去上班了。”“我要妈妈。”“妈妈还没回来。”“那我要姐姐。”铃子一听，笑着招招手：“那就过来吧。”小勇立马止住了哭，乖乖地爬到她身边躺下，放心地睡着了。听完我一阵心酸，把铃子搂在怀里：“真是妈妈的乖女儿！”

　　从那以后，铃子就开始照顾起小勇来。一开始我还不放心：自己丁点大，怎么照顾别人？可铃子倒是一直很机灵细心，把小勇照顾得好好的。再长大一点，她就开始带着小勇出门玩。一年冬天，小勇被别的孩子失手推进了小水沟。铃子赶紧把他拉上来一看，棉裤都湿了。“小勇别怕，姐姐带你回家！”等到了家里，她把弟弟安顿进暖暖的被窝，湿裤子就放在炉子上烘干。等我们回到家，孩子们已经又在活蹦乱跳了。

　　这些小时候的事，都是铃子等我回家后，用稚气的声音“汇报”给我的。长大后的铃子，早已不记得这些，反倒缠着我给她讲。

　　我卧床不起，女儿彻夜不眠

　　上学后，铃子一直没让我们操过心。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人又幽默开朗，是大家的开心果。毕业后，她当了名公务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追她的人不少，她也总是乐于让我给她做参谋。28岁时，她的终身大事总算定了下来。婚后，铃子给我添了个可爱的外孙女媛媛，为了照顾孩子，我便住到她家。晚饭是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光。这时候，全家都聚到一起，有说有笑。往往我还在厨房忙活，就听到铃子由远及近的声音：“妈今天做了海带红烧肉！老远我就闻到啦，香极了！”

　　2002年，我的肠道出了问题，不得不住院开刀，身体非常虚弱。铃子一有空，就带着媛媛来看我。每逢周末的晚上，她就来医院陪我整晚。当时，我的思想包袱很重。一方面，我常常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总觉得这病不同寻常，怕是难好；另一方面，当时家里盖房没多久，铃子、小勇又先后成家，我跟爱人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见我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铃子也不肯睡，坐在板凳上，挨着我，陪我说话。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早早让我不用为钱担心，安慰道：“医生说了，年纪大了，身体有个毛病很正常，养养就好了，也不花多少钱。”有女儿的陪伴，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欣慰。一个月后，我就康复出院了。看到医生们惊讶的神色，我才明白，自己的病情一度非常凶险。多亏了铃子和家人的照顾，让我幸运地活了下来。不过后来，铃子一直没让我知道，当年她为我的病花了多少钱。

　　此后每一年，她都会利用年假，带着我跟她爸出去旅游，青岛、黄山、九寨沟……一年一个地方。亲朋好友们总是夸我好福气，有个这么能干孝顺的女儿。

　　从来不生病的女儿突然查出了癌症

　　铃子的第一次干呕，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是在2005年下半年。身体一向很好的她，没把这当回事。我催了好几回，她才去了医院。当时医生做了简单的检查，怀疑她患了胆囊息肉。一听不是什么大病，我们也就放松了警惕。到了2006年，铃子再度开始干呕，这回我们又怀疑她是被同事传染上肝炎，可检查完肝功能，也没有问题。到了2007年初，呕吐的情况再次加重了，铃子这才做了胃镜。诊断书上写着：胃癌，晚期。

　　这如同晴天霹雳！我一开始根本就不相信。这肯定是弄错了！铃子的胃口一向好，饭量也不小，我做菜最捧场的就是她。等我最终接受了事实，心里依然满怀着希望：当时铃子才37岁。这么年轻，身体又很好，这个病肯定能治得好！怀着这唯一而坚定的想法，我陪她开始了漫长的治疗。

　　在随后的一年半时间里，光是手术，铃子就经历了4次，化疗、CT更是不计其数。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治疗后，铃子的身体还是飞快地垮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原先光彩照人的女儿，一天天枯萎下来：她原本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掉得露出了头皮，我心酸地托人给她买了顶帽子；吃点东西就吐，可她还是皱着眉头，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吞。到了最后的那段时间，她的腹部和双腿严重浮肿，人已经无法平躺，只好单腿弯曲着趴在被子上，才勉强好过一些。纵然到了这时候，铃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幽默：“你们看，我这样像不像在练蛤蟆功？”引得病房里笑声不断。

　　我后悔没让她吃最后一个冰淇淋

　　铃子一直很爱吃冰淇淋，而医生反对，认为这可能引发胃部大出血。在2008年5月初，已经开始呼吸困难的她，曾小心翼翼地提出，能不能给她买只冰淇淋解解馋。当时小勇在场，他听到二话没说就买来递到铃子手里。我却一直着阻止，认为这对身体不好。最后，铃子只轻轻吮了两口，就恋恋不舍地给了我。

　　5月6日的晚上，一直虚弱的铃子陡然精神了起来，一个劲儿拉我陪她聊天。现在想起来，那分明是回光返照啊。“妈，给我说说小时候的事儿吧。”我当时已经连续几天没睡好，困得不行，便简单给她讲了半夜哄弟弟的故事。“这个我已经听过好多遍了，再多讲些吧！”我勉强说了几句，还是忍不住犯起困来，耳边依稀听到她的哀求：“妈，再多讲些，再多讲些……”可我居然就那么睡了过去，错过了铃子人生的最后一晚。

　　到了5月7日，铃子开始呼吸困难，随后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中。她想吃冰淇淋，我为什么不让她吃个够？她想跟我聊天，我为什么不能打起精神来陪她好好聊？最后的1年里，我甚至没让她拍任何照片，没留下哪怕一张合影。“不需要拍，女儿会好起来的，有什么好拍的！”任何涉及到负面的事情，我从来都是不想也不做。现在想来，我当时真是太脆弱，也太幼稚了。都是我的错，让铃子和我都留下了那么多未了的心愿。这使得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

　　在她临走前一天，我曾经问过她：“孩子，妈想你了怎么办？”她甜甜地笑着说：“想我的时候，就搂着我的女儿媛媛吧，跟搂着我一样。”现在，我还住在铃子家里，一心一意照顾着媛媛。每天，铃子的房间我都会打扫一遍。每晚，我的枕头都会被泪水沾湿。

　　不知不觉，就快到一周年祭日了。铃子，在这一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妈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你怎么走得这么快？你想我吗？怎么也不到梦里来看看妈妈？

　　（除倾诉者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快报记者 沈晓伟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