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搞文学的朋友说,通过文字揣测人,经常会犯错误。她说她认识一位撰稿人,圈内颇有些名气,文字很感人,可他的为人,实在不敢恭维。
文人的总体道德水平不见得高于非文人,有些人文字写得很堂皇,人品可能很低劣,要不也不会有“文人无行”这样的词了。不过,“文如其人”还是有些道理的,只不过不像浮在文字上面的那个人,而是像沉在文字底下的那个人。
胡兰成的文字多好啊,《今生今世》《山河岁月》,书名动人,文字功夫更是一流。《今生今世》里,他一支生花妙笔,生生把自己由一个滥情种子涂抹成绝世情圣,只是从那动人文字的下面,我们看出他的寡情少义,对女人像猴子掰玉米,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甩一个,笔下不但丝毫未见惭愧,反而掩饰不住地沾沾自喜。
这样的书,读了,就承认文字好,千万不要认为作者跟文字一样好。
前几年,据说考古发现了秦桧遗嘱,有人激动不已,要给秦桧翻案,后来证明所谓“遗嘱”是假的,遂偃旗息鼓。其实,就算那篇遗嘱是真的,仅凭一篇遗嘱翻案也太草率。秦桧进士出身,书肯定是读了不少,文章一定也写得不错,他那些保存至今的书法,就很见功力。胡兰成那样没斤两的文人都能把自己写得一朵花儿似的,秦桧这样的重量级文人,写篇美化自己的遗嘱,不更是小菜一碟?那篇遗嘱即使是真的,也只能证明他到死都是伪的。
其实,宋代曾有史书收录着秦桧的《遗表》,文字之感人,不亚于诸葛亮的《出师表》,可是千百年来,并没有人因此把他跟诸葛亮相提并论,因为评论一个人,先看他做了什么,然后才看他说了什么,写了什么。
如果秦桧临死前良心发现,写篇遗嘱,反思自己陷害忠良,为虎作伥,倒让人觉得他还有几分可敬。就如胡兰成,如果晚年静下心,想想自己当年到处留情给几位女子造成的痛苦,即使文字差一点,他的形象也会在读者心中高大许多。 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