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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 年 2 月 28 日 星期   重要律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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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为什么不愿提鲁迅
  钱钟书刻意避谈鲁迅

  鲁迅和钱钟书不是一代人,但因为鲁迅在中国现代文化史上的地位太重要,一切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很少有不和他发生关系的,特别是在1949年以后,中国知识分子中,从不提鲁迅的,钱钟书可能是极少的例外。

  钱钟书不提鲁迅,不是一个偶然的习惯问题,而是有意识的选择,这种选择中包含了钱钟书对他所生活时代中的知识分子的总体评价。在钱钟书眼中,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地位是不高的,钱钟书看不起他们。

  钱钟书对中国文化的研究非常深入,特别是在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中有许多创获,而这个领域恰好和周氏兄弟重合,所以在非要涉及周氏兄弟的时候,钱钟书的办法是暗指而不明说。高恒文研究指出,钱钟书《小说琐证》开篇即引焦廷琥《读书小记》卷下一则笔记,《西游记》演比丘国事本《旧唐书·杨虞卿传》,而有“此可补周氏《小说旧闻钞》”之按语。“周氏”即周树人,即鲁迅。此文发表于1930年的《清华周刊》第三十四卷第四期,可见作者看到的《小说旧闻钞》当为1926年版;查该书1935年版,虽然有所增加、改正,但钱钟书以为“可补”的这条材料并没有补入。

  钱氏父子批周氏兄弟

  钱钟书不愿意提鲁迅,不等于他没有提过鲁迅,而是说他可能从青年时代起就对周氏兄弟的学问和人格有自己的看法。

  从目前已见到的史料判断,钱钟书最早提到周氏兄弟是在1932年11月1日出版的《新月》杂志(第四卷第四期)上。在这一期杂志的书评专栏中,钱钟书以“中书君”的笔名发表了一篇评论周作人《中国新文学的源流》的文章,这一年钱钟书只有二十二岁,还是清华大学的学生。虽然钱钟书在文章中对周作人的书先做了一个抽象的肯定,认为“这是一本可贵的书”,但在具体评述中,基本是对周作人看法的否定。在文章中钱钟书有一段提到:“周先生引鲁迅‘从革命文学到遵命文学’一句话,而谓一切‘载道’文学都是遵命的,此说大可斟酌。研究文学史的人都能知道在一个‘抒写性灵’的文学运动里面,往往所抒写的‘性灵’固定成为单一模型;并且,进一步说所以要‘革’人家‘命’,就是因为人家不肯‘遵’自己的‘命’。‘革命尚未成功’,乃需继续革命;等到革命成功,便要人家遵命。”

  《现代中国文学史》中提到鲁迅时说:“而周树人者,世所称鲁迅,周作人之兄也。论其文体,则以欧化国语为建设……周树人以小说,徐志摩以诗,最为魁能冠伦以自名家。而树人小说,工为写实,每于琐细见精神,读之者哭笑不得。……幽默大师林语堂因时崛起,倡幽默文学以为天下号;其为文章,微言讽刺,以嬉笑代怒骂,出刊物,号曰《论语》;而周树人、徐志摩、郭沫若、郁达夫之流,胥有作焉。……树人《阿Q正传》,译遍数国,有法、俄、英及世界语本。《呐喊》《彷徨》,弥见苦斗。张若谷访郁达夫于创造社,叹其月入之薄,告知‘鲁迅年可坐得版税万金’以为盛事。语堂方张‘小品’,鲁迅则视为有‘危机’,谓:‘在风沙扑面,虎狼成群之时,谁还有闲工夫,玩琥珀扇坠,翡翠戒指。即要悦目,当有大建筑,坚固而伟大,用不着雅。’”

  钱基博对周作人的评价是:“阿英有现代十六家小品之选。自作人迄语堂,附以小序,详其流变;吾读之而有感,喟然曰:此岂‘今文观止’之流乎?作人闭户读书,谈草木虫鱼,有‘田园诗人’之目。然流连厂甸,精选古版,未知与‘短褐穿结,箪瓢屡空’之渊明何如?苦茶庵中又不知有否‘田父野老’之往还也?”

  请特别注意这一段对周作人的评价:“语堂又本周作人《新文学源流》,取袁中郎‘性灵’之说,名曰‘言志派’。呜呼,斯文一脉,本无二致;无端妄谈,误尽苍生!十数年来,始之非圣反古以为新,继之欧化国语以为新,今则又学古以为新。人情喜新,亦复好古,十年非久,如是循环,知与不知,俱为此‘时代洪流’疾卷以去,空余戏狎忏悔之词也。”

  本段行文及意思与钱钟书在《新月》杂志上评价周作人的观点完全相同,说明钱氏父子的文学观非常接近,这个事实提醒研究者注意,钱钟书文学观念的形成和来源,很有可能与他父亲有较大关系。如果确定了这一事实,对理解钱钟书很有帮助。

  鲁迅很可能没有读到过钱基博的这本书,他只是在1934年出版杂文集《准风月谈》的后记中剪贴了一篇《大晚报》上署名为“戚施”所做的《钱基博之论鲁迅》。该文对此书涉及鲁迅的内容有这样的介绍:“钱氏之言曰,有摹仿欧文而谥之曰欧化的国语文学者,始倡于浙江周树人之译西洋小说,以顺文直译为尚,斥意译之不忠实,而摹欧文以国语,比鹦鹉之学舌,托于象胥,斯为作俑。……钱先生又曰,自胡适之创白话文学也,所持以号召天下者,曰平民文学也!非贵族文学也。一时景附以有大名者,周树人以小说著。树人颓废,不适于奋斗。树人所著,只有过去回忆,而不知建设将来,只见小己愤慨,而不图福利民众,若而人者,彼其心目,何尝有民众耶!钱先生因此断之曰,周树人徐志摩为新文艺之右倾者。”

  鲁迅对此文发出这样的感慨:“这篇大文,除用戚施先生的话,赞为‘独具只眼’之外,是不能有第二句的。真‘评’得连我自己也不想再说什么话,‘颓废’了。然而我觉得它很有趣,所以特别地保存起来,也是以备‘鲁迅论’之一格。”

  钱钟书与鲁迅结怨与杨绛有关

  钱钟书对鲁迅的看法,还有一个可能是和他与杨绛的婚姻有关。钱、杨相识恰好也在1932年前后,在著名的“女师大风潮”中,被鲁迅讥讽为“上海洋场上恶虔婆”的女师大校长杨荫榆,是杨绛的三姑。杨绛晚年写了《回忆我的姑母》,在文章中也一字没有提及鲁迅,只说了一句:“1924年,她做了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校长,从此打落下水,成了一条‘落水狗’。” 这种行文的风格极似钱钟书,无言的深意在熟悉的文坛话语中尽现,提到了“落水狗”,还有想不到鲁迅的吗?但就是不提这个名字。

  钱钟书在小说《猫》中明显讽刺了周作人。一般认为,《猫》中的陆伯麟这个人物源自周作人,虽然小说人物是虚构的,但虚构人物有生活来源也是事实。这个陆伯麟,钱钟书在小说中描写道:“就是那个留一小撮日本胡子的老头……除掉向日葵以外,天下怕没有像他那样亲日的人或东西。……中国文物不带盆景、俳句、茶道的气息的,都给他骂得一文不值。他主张作人作文都该有风趣。”

  1956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讨论何其芳的《论阿Q》,由于何其芳没有过分用阶级观点来分析鲁迅笔下的小说人物性格,曾受到了许多人的反对,但钱钟书却赞成何其芳的观点。他指出,阿Q精神在古今中外的某些文学作品中都能找到。钱钟书以《夸大的兵》《女店东》《儒林外史》等作品中的人物和宋、金史实来证明自己的论断,杨绛也和钱钟书持同样的看法。钱钟书的这个认识,其实是不赞成把阿Q精神看成原创的人物性格,这也反映出钱钟书对鲁迅的理解和评价。

  1986年10月9日,北京召开“鲁迅与中外文化国际学术讨论会”,钱钟书作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致开幕词:“鲁迅是个伟人,人物愈伟大,可供观察的方面就愈多,‘中外文化’是个大题目,题目愈大,可发生的问题的范围就愈广。中外一堂,各个角度、各种观点的意见都可以畅言无忌,不必曲意求同。” 据说钱钟书的开幕词“换来的只是一片沉默的抵制,因为他说伟大人物是不需赞美的”。 由此也可以从一个侧面判断钱钟书对鲁迅的态度。

  文章摘自《反思民国知识分子:靠不住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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