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27版: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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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业上的小成功日渐吞噬了我的梦想
· 在海水里,我与尚蒂紧紧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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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 年 2 月 11 日 星期   重要律师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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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水里,我与尚蒂紧紧拥抱
  [内容简介]

  小说把一栋极为平凡的公寓楼当做主舞台,领衔主演就四个人,上下左右比邻而居。他们用最嬉笑怒骂的方式过着最简单的生活,但这四个人又神神道道得让你有点难以置信,于是交缠成网的爱情与友情,以及“近爱情”和“近友情”就那么彼此关联起来了,直到最后一刻大家互道珍重的时候,所有被那些温暖的细节感动的人,才会克制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上期回顾]

  在回家的楼梯上,我听到一群三姑六婆在谈论裴哲的八卦,说裴哲是吃软饭的小白脸,还说裴哲的母亲不正经,专门花儿子的脏钱。这时裴哲的母亲从屋里出来,下跪请求她们不要乱讲,我实在看不下去,上前解了围。在到家门口时,尚蒂在找我,并且要求我陪她去看海。

  上帝的一个疏忽造就了海

  所谓的海,就是一大缸很咸很咸的水,本来可以用来腌鱼,但水太多盐太少,结果不但没能成为食品储备库,反倒滋生了万种以上形形色色的生物,最终沦陷为人类在空闲的时候首选度假的地点。

  类似的状况其实一点也不罕见。最简单的例子就好比是吃不完剩了一半的意大利肉酱面,搁在厨房的角落里半个月不搭理的话,便会在某天心血来潮地清扫房间的时候,赫然发现肉酱面俨然成了新生命繁衍后代的温床:不知名的蘑菇,白花花的霉菌,恶心的昆虫幼卵,以及追根溯源起来可能会发现跟我们千百年前的老祖宗有着血缘关系的奇怪微生物——和谐温馨得比公寓楼里的邻里关系还要让人感动。

  我想我们都是被上帝给骗了。这海洋分明就是他老人家弃置不用的腌菜坛子而已——醋酿海胆盐抹鲸,风干蛰头章鱼丸,凉拌水母香烤鲨,光是听起来就丰盛得让人干咽口水。上帝的一个疏忽,就制造了孕育出这个星球一半以上生命的神奇海洋。

  如今我又被尚蒂给骗了,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便从下午的北京急匆匆地赶到了晚上的大连,下了飞机连厕所都没来得及上,就被她马不停蹄地硬拽到了一所坐落于海边的宾馆里。

  到了房间门口,腿有点软。尚蒂早就先开门进去了,趴在巨大的窗边对着海滩的方向张望。

  我留意了一下门牌号:五零四。

  “这间不是……”

  “什么?”她头也不回地问。

  “没什么?”我挠了挠后脑勺,识趣地进了洗手间。

  这不是一个太过豪华的酒店。房间的陈设不算新,勉强称得上干净而已。

  只有一张床,尺寸倒是大得吓人,还画蛇添足地摆了两个心形靠枕在床头,其中一个已经脱线了,从边角露出了发黄的棉花。

  尚蒂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肚子一阵嚎叫,我想起来从昨天起床到现在,除了在飞机上吃过一包花生之外就没再吃过东西。昨晚因为太累而遗忘了饥饿感,此刻胃里空得几乎要紧缩成一团,联合着腰酸背痛手脚麻木,里里外外疼得我简直想自砸脑袋陷入昏厥。

  蹑手蹑脚地走出洗手间,打算溜出宾馆找找看大连有没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然而我一走到门口就呆住了:床上是空着的。不是那种当事人被夜袭绑架的空。而是人走床凉的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也重新铺好,几乎帮宾馆的清洁工省了收拾的工夫,直接就能迎接下一批住客。

  尚蒂不见了。在凌晨四点五十八分,消失在宾馆的房间里。

  我心有所动地跑到窗边朝海滩的方向看,不出所料地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正慢慢地踱向浪花翻涌的岸边,即使看不到脸上的表情,那背影也没有丝毫绝望的意味。

  “自己一个人先偷偷跑来看海,真是太狡猾了。”

  尚蒂兀自在前方走得缓慢,每一步都沉着而踏实,没有半点迟疑,几乎带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迈向海边。听见我的抱怨之后,她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虽有讶异的意思在,却并不惊奇,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跟过来一样。

  “你醒了。”她说。

  “不然呢?”我说,“凌晨五点钟一个人跑到海边来——我会真的以为你是特地跑到大连来自杀的!”

  “如果真是这样呢?”她似笑非笑。

  “人死了就会臭的。会腐烂的。”我严肃地说,尽管表情并不严肃。

  “腐烂了多好。腐烂之后就只剩下一堆白骨,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了。”她突然张开了双臂,迎着扑面的海风,恣意地享受着被风声海声吞没的感觉。风吹过她的头发,经过我的鼻前,留下了一股子好闻的柠檬洗发水味。

  “也不全是这样——如果你隆过胸的话,除了白骨,至少还能剩下两坨硅胶。”

  “你一定不会想被我拿海水泼吧?”她语气满是威胁,脸上挂的笑容却没有半点耍狠的意味。

  我远远地瞅了一眼离我跟尚蒂还有100步距离的海水,太阳还没升起来,微薄的晨曦连远处高楼的顶端都照不亮,在深蓝得近乎浑浊的浪花折射下,为这一片沙滩笼罩上了冰冷的青蓝色调。一切都是欲醒未醒的样子,没有早起的寄居蟹在爬行,也看不到海鸥的身姿,在满眼的惺忪中,唯有我们两个人类,是醒着的。

  “睡得还好么?”她的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歉意。

  “我在睡浴缸的时候都是蜷缩着的。就像在妈妈的子宫里一样,蜷缩的睡姿是人类最舒适的姿势。”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惜我临睡前忘了事先放满热水,不然就真的像是回到妈妈那充满羊水的子宫里了。”我是单眼皮,眼睛很小,就算睁到最大也不比一粒饱满的葵花子来得大。所以我睁眼跟没睁区别不明显,睁眼说瞎话也就不算太违背良心。

  她约莫是相信了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去。越靠近海边,脚下的沙子就越发细密,迈出一步,半只脚掌都快陷进了沙里头。

  尚蒂的寂寞

  “是海!是海呢!”尚蒂走到了离海水仅有5步的地方,停下来抑制不住兴奋地尖叫着。她的语气实在太high,像极了追星的少女看到了韩国小天王时发出的“是Rain!是Rain呢!”狂热高呼。

  天空倏地泼了一勺洗脚水下来。明明天色就是蓄足了力气准备猛然发亮,头顶上淋着的雨还是自顾自地下得颇欢。我只是刚刚联想到某个跳舞跳得让人嫉妒的男人而已,竟然真的下起雨来。

  “下雨了,我们回去吧!天晴了再来看海也不迟。”尚蒂听到了我的呼喊,没有后退,反而又前进了两步。海水猝然冲上岸来,淹过了她的脚背。她似乎是真的开心,转身面对我而站,嘴角扬起了极大的弧度,像在欢乐地笑。雨水将她的头发全部打湿,顺着她脸的轮廓流成美丽的曲线。她的眼眶周围红红的,说不上是冻的还是怎么回事,从眼角到下巴湿成一片,不晓得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与其说她是高兴到了极点,不如说根本就是悲伤到了极点。越快乐,越悲伤;越悲伤,越快乐。海水吞吐得更加急促,雨水坠落得更加无情。在海水和雨水的包围下,她哭成了泪人儿。

  “大海……”尚蒂指着脚边不断冲上来又倒回去接着再不甘心地涌上来的海水,“说它好寂寞。”我看不下去了,脱下了外套跑到她面前给她披上。虽然外套也已经湿透,起不了什么保暖的作用,可我固执地认为这样至少能让她尽可能地少被雨水直接攻击到。

  “寂寞的是你。”我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用我的背再替她挡掉一部分雨水,“寂寞的只有你而已。”

  她欲图挣扎:“我不寂寞!一点也不!你不要胡说!”我不肯松手:“你很寂寞!非常寂寞!我没有胡说!”两个疯子一样的人,纠缠在冰冷的雨水里和刺骨的海水中,说着莫名其妙的对话。如果不是因为我怀里抱着的这个女孩真实得让人难以忽略,我会以为我是在拍一场倒人胃口的偶像剧。

  尚蒂停止挣扎,改用手指抓我的胳膊。我的外套在她肩上,身上仅剩一件白背心,胳膊赤裸地暴露在外头。她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就攻破了我的防备,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自从尚天走后。你就一直都很寂寞。”我尽量用微笑的表情对她说话,然而胳膊上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原来这就是咬牙切齿笑。既虚伪也不美丽,既痛苦又不快乐。可不能不笑,也不能不咬牙切齿——同时在残酷着和矫情着的,竟然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悲痛与真诚。

  尚天,尚蒂曾跟我提过的,她的亲生哥哥。也是她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亲人。

  裴哲那天晚上在水晶酒吧告诉了我很多事情。关于尚蒂的事情。算起来比尚蒂告诉我的,关于裴哲的事情还要多得多。其实这样一点也不公平。我都来不及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掏心掏肺,他们已经抢先地掏心掏肺送到了我面前。

  而且还是互掏对方的心,互掏对方的肺。

  平白有一种狰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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