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 75岁 白下区

　　七年前，与我携手一生的老伴不幸中风，这么多年来，照顾老伴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其间，老伴的病情反反复复，就连我们的金婚纪念日，都是在病房里伴随着医生和护士的祝福度过的。

　　今年的大年初二，她与世长辞，永远地丢下了我，让我痛不欲生。现在，每当我在空荡的房间里面对着老伴的遗像时，就常常会想，如果她还在，该有多好……

　　被她的好学吸引，我牵住了她的手

　　我是个苦出身，从小就靠卖些山芋或是五香豆补贴家用，十六岁那年，跟着一位师傅学了木匠手艺，直到1954年，才从扬州老家来到南京的江苏省安装公司做了一名材料员。也就是那一年，她从扬州财经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了南京，和我在同一家单位从事财务工作，身为同事的我们自然有了很多工作上的来往，从相识渐渐走向了相知。

　　她的长相并不出众，由于患有小儿麻痹，行动还一直不大方便。可工作闲暇，经常见她捧着本财务书，潜心钻研业务。正是被她这股子上进心所深深吸引，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多了一个“她”，有事儿没事儿总爱和她说上几句。1956年3月10日，由单位领导做主，我们在延龄巷的民政代办处做了结婚登记。向同事好友们发了些喜糖，就算是我们的婚礼了。

　　结婚第二年，我用自行车把她送进了上海财经学院函授班的入学考试考场，她长期坚持学习，毫无悬念地被学院录取了。从此之后的三年半，每周她都要去南京工学院上一整天课，我接送她来回学校，不论风雨，从无间断。从函授班毕业后，她又考取了南航的英语专业，从那之后，每天中午她总要打开广播里的英语频道训练听力，而我中午下了班总喜欢睡一会儿，却从不嫌她吵。那会儿，我们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她又要工作又要上课，行动还不方便，我主动包下了家里所有的重活累活。

　　我就是喜欢她这种坚韧好学的性格，只要能让她好好学，我再累也不在乎。凭着她极强的学习能力，临近退休时，她已是公司里的主办会计。拥有5000人的公司，即便工作量再大，她打着算盘总是“一遍就过”。公司上上下下，没有不佩服她业务能力的。

　　原本晚年平静，她突然病倒在床

　　四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先后离开了家，我和她开始了金色的晚年生活。人人都说，人老了，千万不能得病。平时，我们都特别注意保健，连奶粉都挑低糖的才喝，还买来了血压血糖仪，随时都能检测身体情况。十几年来，我们俩一直都很健康。

　　2001年6月1日，我外出办事，家中只留下了她一个人，不曾想她在洗手间突然摔倒，邻居听到了呼救声才从窗户爬进我家，把她送到了医院，被医生诊断为中风。之后，她一直又吐又拉，十三天后，我们把她接回了家里。

　　因为退休前她的业务能力有口皆碑，退休后仍然为一些客户做做账本，被送进医院时还有些没统计完全的账目。刚从医院回到家，她就手把手地告诉我该如何制作这些账目的报表，交还给客户，就这样，她做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一笔账。

　　渐渐地，她的病情恶化了，虽然思维清晰，但已不能说话。送到医院住了十天，虽然各项生理指标都恢复了正常，但却落下了糖尿病、高血压、脑梗塞和心脏病四样慢性病。她回到家，我的担子一下就加重了。

　　以前，护士给别人打针我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她这一病，我竟然很快学会了给她打胰岛素，早晚各一次，不敢有一丝耽误。不仅如此，哪些药她得在饭前吃哪些药得在饭后吃我都清清楚楚地印在了脑子里，就怕因为自己的一次失误耽误她的病情。

　　为了让她有个好心情，能乐观地活下去，每天早晚我还至少要逗她三个笑。“大姐，晚安？”“怎么不喊我一声老公啊？”她什么话都说不出，但一个会心的笑，在我心里足以抵得过千言万语。

　　金婚纪念日，我们在病房里度过

　　自从她得了病，我们的生活习惯都变得特别有规律，早晨六点我都会准时起床，帮她洗漱，喂她服药，为她做好三餐饭。其余的时间，电视遥控器总是永远掌握在她手里，不论新闻还是电视剧，我都随她。晚上八点，她要准时休息，为了防止电视灯光影响她的睡眠，我也按时熄灯睡觉。就在她的身边打一张地铺，她要解手时，一喊我我就能醒，时间长了，我养成了“一喊就醒、倒头就睡”的习惯，再也不会像年轻时那样“一觉醒来到天亮”了。

　　她爱干净，每次解手后都要我帮她擦洗，最多的一次，24个小时里她有28次小便，那一夜，我几乎没能合眼，看着她安稳地睡下，我的心才踏实。

　　因为她生病后不能说话，每天的食谱成了我的一大难题。她爱吃荤菜，要是哪顿没有肉，她嘴上不说，却一准把碗推开，每一顿我都得变着法儿换花样给她做好吃的。不仅如此，她还不沾剩菜。我原本是个十足的素食爱好者，但为了随她的生活习惯，也跟着吃起了荤菜。一般来说，糖尿病人都会消瘦，她却一直保养得白白胖胖。

　　但是她的病情却没有我们想象当中的那样渐渐好转起来，而是不断地反反复复。2006年年初，她突发气管炎，住进医院以后血糖一下高了上去，肺部也出现了积水，医院连下两次病危通知。三天没有进食的她向我示意把亲戚们都叫来，我趴在床边，跟她说：“老伴啊，你说得太早了，不至于啊！”住在医院的那几天，恰逢我们的金婚纪念日。那一天，小儿子买来了一大束色彩鲜艳的鲜花，把病房装点得特别好看。就在儿女的陪伴下，在病房医生和护士的祝福声中，我们度过了一个特别温馨的金婚纪念日。最终，老伴坚强地挺了过来，病情转好出院回到家，我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临走前，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大年三十晚上，连着才四岁的重孙子，全家四代人都在我家聚全了，她也特别开心。吃完了丰盛的年夜饭，看电视时，她突然觉得一阵难受，告诉我说她喘不上气，我给她测了血糖，但结果却在正常范围内。过了一会儿，她舒服了一些，就提前睡下了。

　　到了夜里十二点半，她突然开始烦躁起来，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躺下，还不断地要求解手，短短四个小时就排了两次便，就这样，折腾到凌晨四点半，她才甜甜睡去。直到第二天早晨，她都一切正常。年初一的中午，因为她示意说不想吃饭，我只给她做了一小碗粥，没想到，没吃多久她便吐了一身，晚饭时吃了一口鸡汤面又吐了一回。我不忍心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把她劝进了医院。

　　住进病房，医生做了检查后，把我喊到了办公室，告诉我，她这时的血糖已经达到了28，是正常值的近四倍！“我们会尽力抢救。”听了这话，我真是如雷轰顶！此后的几个小时，她的血糖忽高忽低，我在她身边，只希望她能闯过这一关。

　　过了三四个小时，她出现了肾衰迹象，我刚把尿盆垫在她身下，她又开始呕吐，我赶紧俯下身去想帮她擦弄，她一把就抱住了我，把我紧紧搂在了怀里。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脸渐渐变得苍白，直到变得青紫，却束手无策！此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整。医生随后强行把她的手拉开，并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心脏按摩，但心电监护仪上显示的仍然是一条直线。我从家里拿来了她平常爱穿的衣裤，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整整齐齐。

　　老伴去世后，我在扬州老家买了一座双穴墓，按照老家的风俗，今年清明前的第十天，老伴的骨灰将安放在扬州茅山公墓，让她魂归故里，入土为安。

　　儿女们怕我睹物思人，趁我不在家，清理掉了她所有的东西。可是，每当我在空荡的房间里面对着老伴的遗像时，仍然常常会想，如果她还在，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