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张宁娟
54岁 医生 玄武区
今年是父亲去世10周年,回忆起来,仍然会伤心。现在我们子女都很好,感谢父亲生前给了我们良好的教育和那些快乐的回忆。父亲是一位抗日英雄,亲身经历了无数战役,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部队,在我们心里,他永远是一位慈祥的父亲、勇敢的军人。
身为家中独子毅然背起枪参军
父亲出生于1926年,家境十分贫穷。他从小就在山西放羊,十六岁加入儿童团。父亲很早就入了党,村里那时候唯一的枪就是由他背着的。那时候,山西是革命要地,共产党来征兵参战,当时父亲是家中的独子,可以不去当兵。爷爷、奶奶听说要去打仗,死活不让父亲去,生怕唯一的儿子在战争中牺牲。可父亲还是坚持要去,。
战争时期,父亲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似乎有打仗的天赋。父亲很聪明,记忆力特别好,他很擅长看军事地图。讲到作战要领时,别人都用笔记,父亲就用脑子记,而且他记得特别清楚。带部队也是父亲的强项,他带领的部队训练井井有条,看上去像玩一样,其实训练非常有素。他待人随和,对部下都很好,因此,他带的战士都很拥护他。直到父亲退休后,有一次我带他去扬州玩,回来的路上,我们乘坐的火车对面座位上的男子一直盯着父亲看。我们觉得奇怪,后来趁母亲去上厕所的时候,那名男子问父亲是不是在苏北当过兵,原来父亲曾经是他的老团长。当时一个团有那么多人,很多部下父亲都不认识,可是别人都牢牢地记住他了。事后,他曾经的部下还来到我们南京家里带来礼物探望父亲。
父亲作战十分勇敢,他曾经是李德生的部下。在一次战役中,父亲负了伤,上级让他退到后方,但是父亲仍然坚持在一线。一次次的战役,使得父亲身上留下了很多伤疤,他的脖子上、腿上都有弹孔,直到最后父亲走的时候,腿上还残留着未取出的弹片。父亲的脸特别黑,和身上的肤色反差很大,他告诉我们都是硝烟熏的。不过,父亲虽然在战场上无所畏惧,却害怕打针吃药,大家都奇怪,问他为什么反倒不怕打仗,父亲说:“打仗有什么好怕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往前冲就行了。”在父亲去世的葬礼上,李德生将军还为他献上了花圈。
从不打孩子的父亲扇了老三一巴掌
父亲和母亲的相识是组织上的介绍。母亲也是一名军人,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当时组织上还给母亲介绍了别的对象,级别比父亲高,年纪也比较大。母亲觉得父亲人老实,又同是山西老乡,于是选择了父亲。后来,家务都是由母亲做,父亲脾气好,通常父亲也比较让着母亲一些,他们一辈子从来没吵过架。
我们家一共兄弟姐妹五个,主要都是父亲教育的。父亲从小就教育我们要待人随和,不要有干部子女的骄纵。平常,他对孩子都很宽松,从不打孩子,印象里只有一次——我们家老三跟别人吵架的时候说:“我爸爸还管你爸爸!”这件事被父亲知道后非常生气,回来就将老三狠狠地教育了一通,还打了她一记耳光。那时候我们家条件比较好,有时候保姆会往自己家里带些东西,母亲看到就不高兴,忍不住抱怨几句,父亲就劝她:“她拿你的东西因为你比她有。”
记得小时候,每次父亲从部队难得回家,我们几个孩子都特别高兴。每次父亲回来都带回许多水果,成箱的橘子还有硕大的桃子,我还把桃子带给同学吃,同学当时很惊讶:怎么有这么大的桃子。
我们几个孩子那时候穿的衣服也很整齐,从来都没有补丁。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我在苏北住校,在放假回家期间的某一天晚饭后,父亲为了教育我们不要忘本,特地带我们去农民家,看他们的生活。就见他们一家几口人,围着一张桌子站着,桌子的中央放着一碗盐水,他们就用筷子蘸盐水下饭。
父亲说梦见我不理他竟然哭醒
我十几岁的时候也进入了部队,父亲经常给我写信,教育我不要有优越感,要尊重领导,要好好学习。有一次父亲去北京学习,他写信说要跟我搞竞赛,看谁学得好,最后大家都顺利毕业。
但是长大后,由于父亲对我要求太严格,我渐渐产生了一些逆反心理。有段时间,父亲给我写信我都不回。后来见面的时候,父亲对我说他做了个梦,梦见我不理他,然后他就问我为什么不理,我就说因为对他没感情,父亲当时竟然从梦里哭醒了。
那时候我在农场一呆就是四年,也有的人父母帮忙调动,提前离开农场。父亲如果找人,我也可以早点离开,可是父亲不肯,他对我说:“人家的小孩能干,你们为什么不能干。”他是希望我可以得到锻炼,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当时这段经历是比较艰苦,但是确实锻炼了我的意志,给我将来的生活工作也带来了很大的帮助。直到后来,我们都是靠自己,父亲从不利用职权为我们办事。小弟弟也说别人的子女做生意,家长都会想办法支持,我们的父亲连一分钱也没给过子女。
但是在精神上,父亲却给了我们许许多多的财富。我们姊妹几个有什么事回家都喜欢跟父亲说,因为父亲比较细心,总是会耐心和我们交流,所以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和父亲说了之后都会觉得很轻松。父亲自己若是发现犯了错误,也会道歉。
父亲为干休所拉来“拥军路”
父亲无论到了哪里,总是能为那个地方做贡献。他退休后进了干休所,当时干休所条件比较差,又旧又破,尤其是路不好走。由于干休所也没钱,所以一直也没有好好整。有一次,恰好父亲的一位管道路的朋友来看望他,问他有什么要求,父亲说有条件就帮忙修路。现在,那条路看上去很漂亮,弯弯曲曲地盘绕在干休所的小山坡上。本来大家要用父亲的名字给这条路命名,父亲觉得这样太夸张,于是那条路后来就被命名为“拥军路”。
上世纪八十年代,进入改革开放时期。父亲被选为管委会主任,手上还有一些经营项目。当他去的时候,账面上有几十万的亏损,在他的经营下,原本的亏损变成了盈利。这段时间,父亲在工作上的优秀表现也为他赢得了很多荣誉。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为公家,为集体和他人,从来不想为自己做这个、做那个。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他交待我们丧事要从简,不要给组织添麻烦,并嘱咐我们要孝敬母亲。
见习记者
李子婴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