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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头脑发热年代写发热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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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 年 11 月 8 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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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玉镯
  我在大理买到一块玉。圆圆的,细腻,温润,淡白中泛着光洁的柔嫩的绿。这是一块质地缜密的缅玉。玉为石中之英,石之美者,属贵重之物。囊中羞涩如我辈,一般是买不起的,之所以爱在真真假假的古董摊前转来转去,无非是饱饱眼福,偶尔也想碰碰运气。

  在大理三塔寺的地摊上,瘦瘦的白族老人,紧闭的嘴唇透出冷傲气。我拿起这块玉迎光看了看说,不会是大理石吧?他老竟把小眼睛瞪圆了,亮开嗓门嘲笑我“外行”,挥手顿足,怒不可遏,稀疏的胡子一根根抖。接着就指点我如何鉴别玉石,也咄咄逼人,慷慨激昂。直到我说这是块老玉,是早些年讲究的人家吹大烟时用来打烟泡子的,叫“打烟石”,他才在惊诧中把张大的嘴巴变成一朵生动的微笑。老人劝我买下这块玉。我怕要价太高而犹豫。老人把玉石塞给我,几乎又要发脾气地说,“你买吧,省得有人又说是‘大理石’气我!”结果,几乎便宜到是送给我一样让我买下了。我没有着意收藏,就放在书桌上当镇纸用。有时读书也捂在手心里,让一种宁静温凉的感觉顺着手的血脉隐隐沁人心脾。

  或许我和这玉确有缘分。这圆圆的玉让我想起母亲手上的一只玉镯。

  那是60多年以前吧,母亲的手腕上戴着绿蓝绿蓝、莹莹生光的玉镯。我刚满月的时候,按我们地方风俗,外婆家要带一个绣花背衫来贺喜。可是我满月那天,外婆家没人来。母亲又急又气,一下子奶水就没有了。那时正是寒冬腊月,风雪的怒号掩不住我的哭声,母亲把我贴在胸前,抱着我满村子讨奶水。母亲手腕的玉镯也摩挲过我幼时的肌肤!

  “声音脆生生的……”母亲说。那玉镯相碰的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穿过岁月的厚墙,缭绕在母亲祥和的脸上,在母亲的眼里激起喜悦的亮采。那是青春的乐声,是生命的吟唱。在这乐声和吟唱里,您想起了什么呢,母亲?您是普通的旧时的农村妇女,不识字,缠足,瘦小。父亲很早就外出谋生去了。您带着我和妹妹,守着老家那间低矮逼仄的厢房,守着那个不曾使冬夜温暖过的火塘。我长大了,也走了父亲的路,在外面讨生活。妹妹出嫁以后,孤单像乌蒙山的苦刺藤一样,刺痛了也裹紧了您的心。直到父亲要退休了,您才办成“农转非”,迁家到父亲的厂里。这时您已经进入老境,那脆生生的玉镯的声音,或许还清晰地响在心里。

  “玉镯是我砸碎的……”母亲说。许多年前的一天深夜,我们家经历了一次大事变。被翻箱倒柜后,有人突然看见了您手上的玉镯,喝令您交出来,否则威胁要把手砍掉。这玉镯是外婆帮人做针线,好不容易攒线买了给您做陪嫁的,您舍不得。玉镯捧在您手上,泪水溅湿了玉镯。猛地,您一咬牙,扑倒在石阶上。您交出一捧带血的碎玉……

  我不由得轻轻地捧起母亲的手。90岁的老母,手因长期的劳作而变形而出奇地大。松弛的黄而厚的皮下,是粗粗的软软的筋脉、血管。隆起的皱皮上,细密密的满是岁月印痕。瘦而长的指头,骨节粗硕,皮肤滑动,似乎已和骨头分离。寿斑深褐色,皱纹有深有浅有长有短,相叠交错成种种符号。我辨认了半天,横看竖看都是一个玉字。(吴然 来源: 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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